齐淑芳一行人抵达首都时,贺建国正在党校上课,脱不开身,而慕雪寻有了身孕不能出门,于是来接他们的人是薛逢。

去古彭市之前,薛逢是文艺工作者,回首都后她没回原来的岗位,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很清闲,一个月里有二十几天是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请假也很容易。

接到齐淑芳,薛逢满脸笑容地抱着睡眼惺忪的平安,跟金教授和金婆婆问了一声好,带他们直接去慕雪寻家后面的小四合院。

小四合院虽然不大,但环境很好,而且被贺建国收拾得很干净。

看规制,曾经也是官宅。

这座四合院是官宅中比较常见的格局,大门开在东南角,慕雪寻说七八间房,是少算了倒座,认真算起来,一共有十间。

原本是三间两耳,东西厢房各有两间,外加倒座三间,一共十二间,然而经过几十年的风雨,目前只剩下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和东西四间厢房、三间倒座,耳房不见了。贺建国拆掉乱七八糟的建筑后,还没来得及重新起建,使其恢复原貌。

即使如此,外面青瓦灰墙、红柱绿窗,里面摆着贺建国空闲时间买回来的几件明清旧家具,又把电线的线路和灯泡重新整理隐藏了一下,显得古色古香。

齐淑芳开门看了看,表示很满意。

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

虽然缺了一条肥狗,但画面足够美丽。

白嫩嫩的胖丫头平安“哇”了一声,抱着最近很喜欢的洋娃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七斤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生怕她脚下不注意就绊倒了。

平安年纪还小,不需要独立的房间,小四合院就够一家人住了。

金教授和金婆婆不愿意住进只有家里辈分最高者才能入住的正房,仍然住在东厢房,西厢房堆放杂物,齐淑芳和贺建国带着平安住在正房的东间,西间则是七斤的独立房间,是他主动要求的,另外房间里得有练书法的桌椅和文房四宝。

“你们的被子衣服前天寄到的,当天就送过来了。”薛逢头一次来这个小四合院,里里外外看一遍,觉得还不错,接着把大四合院的证件和几件翡翠交给齐淑芳。

“嗯,我看到建国都收拾好了,被子已经晒过铺在床上,有阳光的味道。”

“衣服被子就算了,怎么随后又寄来几百斤粗细粮食和许多野味干菜花生米?我收到的时候吓了一跳,也都送到你们这儿了。首都什么没有呀?千里迢迢寄那些,估计火车托运的人都傻眼了。你把粮食换成粮票带在身上,不是更轻松方便吗?”

齐淑芳笑道:“首都什么都有,但什么都得凭供应啊!换粮票?可别。拿着粮食去换了粮票,回来粮本上没供应,就是有粮票也没法去粮店买粮食,图什么呀?”

所以说,还是带粮食比较合适。

“你啊……”

“建国没把寄来的东西给大姐送点?他忘了的话,一会大姐背点回去。”

“送了,送了,光花生米就送了十斤,我爹可高兴了,这两天啊,他老人家天天叫保姆给他炒花生米,就着二锅头,吃得有滋有味。”薛逢和齐淑芳一起住了那么久,早就知道这两口子在山里偷偷种地的事了,所以今天根本没问粮食是从何而来。

“那就好。”

说完,齐淑芳又道:“对了,寄来的东西中有几箱衣服是别人送的,应该是在香港买的,无论是款式还是料子都很好,一会儿大姐挑几件喜欢的带回去穿。”

翻出那瓶梵克雅宝的香水,齐淑芳送给了薛逢,“大姐不方便用的话,就看着送谁吧。”

“我啊,肯定不能喷香水,但有人很想要,回头我送人。”薛逢把玩着香水,“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弄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香港的朋友?”

“有个帮派的头目和老师一起下放到我们那儿,以前接济老师时顺便接济过他几次,他去世后儿子前几天来收尸,送的谢礼。”

“哦。”

齐淑芳见她表情平淡,反而有点惊讶,“大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这十几年里,我爹暗中也接济了不少知识分子,想方设法地救下了好几条命,因为我爹觉得他们人品好,没做过坏事,就是没摊到好时候。现在他们陆陆续续得到平反,哪个有阔亲戚的不是携重礼来谢我爹?”

原来如此,难怪薛逢连问都不问。

趁着薛逢挑选衣服的时候,齐淑芳仔细看了看薛逢交给自己的房产证、土地证等证件,还有她记录租金、修缮维护费用的账册,确认无误后,喜滋滋地收好,然后拿起小盒子里一串翡翠珠子绕在白生生的左手腕上,“大姐,好看不?”

每颗珠子都不大,根据齐淑芳的目测,直径最多七八毫米,胜在同料所出,粉紫色均匀一致,而且晶莹剔透,像一颗颗串起来的玻璃珠,闪闪发光。

齐淑芳皮肤胜雪,手腕如玉,和珠串相得益彰。

“好看。”

薛逢赞了一句,“有一串大绿珠子,每一颗的直径都在十五六毫米左右,同料的正阳绿满色,种水比你这串差一个等级,但是色正,瑕疵极少,可惜被别人买走了。”

薛逢叹息,和一些女同志竞拍珠宝首饰,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不怕,但以后齐淑芳佩戴上身,叫有心人看见了铁定会引来麻烦,尤其是喜欢名贵珠宝的女人,有一部分未必是靠父夫,但一般人不敢得罪她们。

齐淑芳清楚她指的是哪些人。

“我理解,大姐。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买不到就算了,再说,我也有好翡翠珠子,够戴了。”从薛逢首饰盒里挑的那串,同料所出的玻璃种帝王绿,远胜薛逢说的冰种满阳绿。现在街头巷尾不少女青年开始佩戴饰品了,发卡也不再是万年不变的一寸长黑色发卡,齐淑芳蠢蠢欲动,却因现在身怀有孕而作罢,等生了孩子更加不能戴镯子,以免硌到孩子。

“你不觉得我多事就行。”薛逢又不厌其烦地把曾经和贺建国说过的话告诉她。

作为国家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天天佩戴不同的首饰出门,肯定会被调查收入来源,或者被有心人看上自己的首饰引来麻烦,所以,齐淑芳才没那么傻,微笑道:“大姐你就放心吧,我根本就没打算全部戴出来炫耀。我想好了,等这个孩子大点,我就固定戴一套首饰出门,更容易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其他的就当作收藏品。

薛逢目露赞许之色,看来是自己白担心了,她真怕齐淑芳穷人乍富,戴着满身珠宝出来炫耀,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有钱。

齐淑芳却很感谢薛逢,虽然自己不会那么高调,但有人关心提醒的感觉特别好。

“对了,大姐,那些从贪官家里抄出来的名贵之物都是在内部拍卖吗?不到一定级别连消息都不知道?我以为是直接全部充公呢!”

薛逢轻轻一笑:“文物之类是上文物部门,顶尖儿的珠宝名表一类则是在内部拍卖,价钱也不会太高。就像你说的一样,不到一定级别,别说进去,消息都得不到,拍卖后的钱收入国库。如果有车辆房产什么的,目前是充公,以后不好说。”

齐淑芳咋舌,难怪她会说一些顶级货色外面就算买得起也摸不着,敢情是内部消化了。

“好东西一直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对吧?”

“对!”

干脆利落地回答完这一句,薛逢看着身材美貌极其出色的妹妹,“大学是四年,虽然不能说你四年一直住在首都,但大部分时间肯定是,至少今年大着肚子,暑假就不能回古彭。趁着你的卧室里没别的人在,我有些话先跟你说说。”

“姐,你想说什么?”

“首都是天子脚下,掉下一块砖能砸到好几个高级干部,咱们住的这一带就没有简单的住户,你左右邻居都值得结交。唉,其实说不说无所谓,你本来就不爱得罪人,应该不会与人交恶。不过呢,有些事还是得跟你说一声,有些人本身没啥本事,因为靠山硬就不懂得低调,殊不知自己就是大家眼里的笑话,但笑话归笑话,顾忌对方背后的靠山,表面上都不会撕破脸,所以,以后哪怕你心里看不起她们,也别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