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的声音凉薄,唯独这夫人“夫人”,叫得温柔缱绻,听得公仪音心跳慢了半拍,怔了片刻方笑着附和道,“唐掌柜请放心吧,钱金之事我们既已插手,就不会坐视不管。”

唐谦心中原本还有几分不大相信,只是看着秦默和公仪音均是神情淡然,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心里头祈祷着,万一上天见他可怜,当真给他派了两个救兵来了呢?

若果真是这样,可真真是前世积下的福分了。

公仪音看向唐谦又问,“唐掌柜,你这附近可有什么干净些的客栈?”方才秦默问起平阳县县令,想来是要派人去“请”他过来了,这一来二去,今日肯定是上不了路了,便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才是。

唐谦一听,陪着笑道,“寒舍倒还有几间空房,若是二位不嫌简陋的话,倒可以住在小的家中。”

许是方才秦默提起平阳县县令时那眼都不眨一样的从容姿态震慑住了唐谦,他这会子已经将自谦默默地由鄙人换成小的了。

秦默倒是无所谓,只怕公仪音住不惯,是以宠溺地朝公仪音看去,“阿音觉得呢?”

公仪音朝后扫一眼带来的侍卫和阿灵阿素等人,看回唐谦道,“唐掌柜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唐掌柜也看到了,我们还带了些仆从,恐掌柜家中住不下,平白给掌柜添了麻烦。”

唐谦朝公仪音微微作了个揖,“不瞒女郎,小的家中房屋乃是祖辈留下来的祖宅,一座二进的院子,还算宽敞,倒也容得下女郎和郎君的这些仆从女婢们。”

见唐谦坚持,公仪音也知道他一则是感激他们的出手相助,二则也是怕钱金找上门去,有他们住在家中,到底安心些。也不拆穿,点头应下,谢过唐谦的好意。

唐谦一见公仪音应承下来,不由大喜,忙不迭朝公仪音和秦默行礼道,“如此,小的就先谢过郎君和女郎了。”顿了顿又道,“若各位用好餐了,不如小的先引着大家去寒舍安顿好如何?”

“有劳了。”秦默淡淡应了。

唐谦便请一行人在此稍候片刻,自己唤来阿贵匆匆吩咐了几句,又笑着朝公仪音和秦默走来,拱手一让道,“几位请。”

他方才来酒香十里,是坐了匹小驴子来的。待公仪音和秦默众人坐上车安顿好之后,唐谦便依旧还坐了那驴子,慢慢悠悠地在前头引起路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唐谦在前面停了下来。公仪音和秦默这一行的几辆车辇也跟着在他身后停下。

阿灵和阿素下了车从后头赶来,依旧挑起帘子将公仪音和秦默迎了下来。

唐谦见这样的场景,心中愈发觉得公仪音和秦默的身世非富即贵起来,当下更加不敢怠慢。急急走到府门前扣起了门。

公仪音立在府门前,略略抬眼打量着眼前府邸的光景。

正如唐谦方才所说,从外面看起来,这院子算不得小。虽院墙大门什么的看上去有几分斑驳,但休整得倒也齐整。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婆子,见是唐谦,行了个礼道,“郎主回来了。”

“快将院门开了,迎贵客入府。”唐谦忙不迭吩咐道。

那婆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瞅见唐谦急切的神情,也不敢多问,将大扇大门都给打开了。唐谦又急急吩咐了一句,“快叫去请了夫人出来,就说有贵客来了。”

恰好这时,另有一婆子听得动静从一旁守门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唐谦目光一亮,挥手招了她过来道,“孙婆,你将这几位贵客的车辇带去院子里停好,记得按时喂草料。”

那被唤作孙婆的婆子停了,行礼应了,引着几名侍卫赶着车辇往一侧泊车的院子里去了。

唐谦则亲自引了公仪音、秦默并莫子笙、阿灵阿素等人先往待客的前厅去。

看得出来唐谦这宅子虽大,却不常来客,前厅里的几案坐榻上都落满了灰尘。唐谦见状,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朝公仪音和秦默告了罪道,“因家中不常来客,又知方才那两婆子在家里头帮差,倒教女郎和郎君看了笑话去了。”

说着,自己上前用袖子将坐榻和长几拂去灰尘,只是这般草草清理了,却又不显赶紧。

唐谦看一眼公仪音和秦默虽则低调,却仍能看出其名贵和精致的衣衫,请人入席的话语便说不出口了。

公仪音自然感受到了唐谦的窘迫,微微一笑道,“唐掌柜不忙,我们原也不是来做客的。不如,请唐掌柜直接先带我们去房间安顿好了再谈,如何?”

唐谦舒一口气,忙不迭应了,刚要转身朝门口走去,忽而又想起一事,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家中的客房久无人居住,怕是也落了好一层灰了。实在对不住,可能还得请诸位等等了。”

他神情上带了几分尴尬和歉意,不住地拿眼来瞄秦默和公仪音,生怕他们一个不开心便直接离去了。

公仪音朝他宽慰地笑笑,道,“无事,要不,唐掌柜先下去帮忙安排一下?我们在此自己坐坐就好了。”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唐谦不住地行礼。

公仪音知他心中惶恐,面上一直带着春风袭人般和煦的笑意,微微颔首道,“无妨,唐掌柜自下去安排吧。”

唐谦忙又行了礼,满脸歉意地急匆匆离去。

阿灵和阿素便上前,仔仔细细收拾了一张席位出来,请了公仪音和秦默坐下。她和阿素则立于一旁,并不落座。

秦默看向莫子笙道,“你去这府里稍微查看一下,另外,找个人拿了我的令牌去请平阳县县令过来。就说……重华帝姬驸马郎有情。”

莫子笙点点头,面容如常地应下,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听得他话语中的驸马郎几个字,公仪音好奇地看向他道,“哟,今儿怎么用起驸马郎的名号了?”

秦默轻笑,“重华帝姬驸马郎这几个字,显然比延尉寺寺卿要好使。”

公仪音睨他一眼,娇憨道,“你怎知道?”

秦默笑意愈发深了,伸手蹭了蹭公仪音粉嫩的脸颊道,“不信?那你便看看这平阳县县令会不会乖乖地跟着我的人回来吧。”

公仪音见他说得笃定,眼中却是一抹戏谑的流光,心知他最近喜欢上了逗弄自己,眉目一转,并不顺着他的话来,只道,“原本这会该上路了的,只是因着我的缘故又耽搁了,恐怕又得迟一两天才能到天水郡了。阿默,真是实在不好意思。”

秦默清雅一笑,又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语声亲昵,“阿音同我客气什么。胆敢觊觎于你,这钱金本就该死。能一劳永逸解决他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也好泄我心头之愤。”

公仪音微微抿唇一笑,露出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来。想了想又道,“阿默,你说……这钱金不会被子笙吓破了胆,不来找我们了吧?”

秦默浅淡一勾唇,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担忧,宽慰公仪音道,“他临走时分明还是愤然的神情,一定会咽不下这口气的。再说,如果他不来,我们就找上去便是。”

“这主意好。”公仪音清泠一笑,眉眼弯弯间显出几分调皮的神情来。

一旁的阿灵阿素见两人言笑晏晏,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坐了一会,唐谦行色匆匆赶来,身后还跟了位三十来岁的妇人,虽面上已有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但眉眼清秀,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清秀佳人。

唐谦带着那妇人走近了前厅,公仪音和秦默便也起身,走到了正厅中间。

“见过女郎、郎君,这位是拙荆。”唐谦忙不迭行李,又介绍了一句身后那妇人,果然是他的夫人。

唐夫人也忙忙行了礼。

唐谦面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意道,“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几位跟小的来。”

“唐掌柜请。”秦默微一拱手,携着公仪音一道跟在唐谦后面出了前厅。

唐谦同公仪音秦默走前前头,唐夫人略显局促地跟在三人后头,再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便是阿灵和阿素了。

唐谦说了几句客套话,似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公仪音和秦默一眼,眉眼间一抹犹豫。

公仪音见他此番神情,遂主动开口问道,“唐掌柜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唐谦怔了怔,支支吾吾片刻道,“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终究似有些不安心,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不知……郎君和女郎是何身份。小的看二位通身的气派,想来非富即贵啊。”

公仪音忍不住偷笑两声。

方才还没想到这一茬呢,同唐夫人见了个面才想起问自己和秦默的身份,想来定是唐夫人方才提醒了他罢。

既然他想知道,那便随便挑了个身份同说吧。

公仪音浅浅一笑,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是从建邺来的。”

唐谦连连点头,想来从公仪音和秦默的姿仪风貌也能看出来,只凝神听着公仪音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