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一片安静,除了闻母有些压抑的抽泣声之外,别无声响。

过了许久,江河才开口,声音艰涩,“妈,你的话里有漏洞。”

闻母正在抽泣的声音猛地一顿,她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江河。

江河没有看她,他继续说道,“您讲述的外公外婆如何将巫女殿的秘密曝光的太不合理,因为一个延绵数十年且影响力高至一个镇的犯罪团伙,根基应该不浅,外公外婆只是殷实人家,不像爷爷奶奶有着家族的影响力,拔出这样的组织几乎不可能。这个或许您可以解释因为巧合,因为警/方力量。还有您口口声声说没有再回去林南,可是您好像常常见到廖......知文一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您怎么会说她让你心里发毛之类的,而且那个祝福......也是漏洞百出。”

闻安打断他,“江河,你母亲说的是真的!”

江河看了父亲一眼,继续说道,“从很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才十一岁的廖五妹,是怎么说服养父母收养她的,她又是怎么得到收养的信息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合?如果对方真的同意也过继小妹,廖五妹的继父和母亲为什么不同意小妹过继,仅仅是因为不舍得吗?可是孤零零一个人去当巫女,他们就舍得了吗?”

闻安道,“只是巧合。廖五妹当时那么慌乱,自然对周围的事情比较敏感,她去求人家,本来就是聪明伶俐的孩子,为什么人家会不同意?至于小妹,那对夫妻一开始是舍不得,那是因为巫女不一定会被当选,等当选了,他们又觉得是好事,自然就没有阻止。”

江河摇了摇头,没有肯定他的,却也没有否定,只是说道,“还有五妹遇到七叔公的那一段,七叔公那伙人罪大恶极,起码会有着极高的警惕,怎么会留下血迹和头发那么明显的证据等着一个小女孩来发现?”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对啊。”他长叹了一声,“还有一些更细微的,这个故事太不走心了。”

他站起身来,走进闻母,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但不得不承认故事很感人也很虐心,或许是真的,可能含了真实的一面,但是我不信。妈妈,您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可以自己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她的手中,“看看吧,这是阿沅现在的模样,你们以前那么喜欢她,就算现在或许变了,可人总得有点感情吧。”

闻母将照片握在手里,慌乱地去抓他的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江河,你听妈说,听妈说啊。”

江河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道,“妈,您不想说就别说了,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吧。”

他抱了抱母亲,然后抽出手,转身走出家门口。

在转身的时候,他看向父亲,目光复杂,但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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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回倒回几个小时之前,闻沅和盛译嘉站在南城墓园,两目相对。

在闻沅叫出盛哥哥的那一刻,盛译嘉先是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愣在原地片刻,往前紧迈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才从嘴里呢喃出她的名字,“阿沅......”

闻沅苦笑了一下,“果然。”

盛译嘉如梦初醒,站在原地,不再敢靠进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阿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想认下我,所以我.......”

闻沅摸了摸自己的脸,努力笑了一下,“我是怕吓坏你。”

盛译嘉忙道,“不会的,不会的,阿沅,你还是那么可爱漂亮的。”

闻沅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轻声道,“盛哥哥,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盛译嘉迈前一步,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白发,默了默,手上的力便紧了几分。他的手甚至在轻微地颤抖着,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哽咽道,“阿沅,我来晚了,对不起。”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可以抱住他最心爱的小女孩,即使物是人非。

闻沅笑出声来,声音却也带着哭腔,“盛哥哥,你哭什么啊。你来得不晚,刚刚好啊。”

盛译嘉却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将眼泪埋在她的颈窝里,默默抽泣着。

闻沅一愣,将满布皱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没有说话。

周遭立在黑暗里墓碑注视着他们,沉默地见证着他们的悲与欢,苦与甜。

“好啦。”闻沅又忍不住以长辈的口吻道,“这么大的小伙子还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盛译嘉起身,转过脸去,等再转回来的时候,除了眼睛有些红肿外,再无痕迹。

墓园里的冷风穿梭而过,盛译嘉突然清醒过来,内心有些不安,开口道,“阿沅,你挑在这样的时间告诉我......”

闻沅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无名墓碑,说道,“当时廖清将她的骨灰带出林南,是想着能给她找个好地方长眠,但我们一直过得......比较艰难,一直等到了南城,才给她找了这里,而且还因为我用了她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给她写上名字。”

“廖清说,她很喜欢廖知文这个名字,但问她为什么,她便说,因为代表着新生。”

盛译嘉低低地“嗯”了一声,握了握闻沅的手,以示安慰。

闻沅却将手抽了回去。盛译嘉一怔,往前,大手一抓,便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新生和苍老对于我来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