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

黄历上,不宜见血。

昏暗的巷口贴着一张血红的招租广告,上面标明了地址和联系人,地址是距离此地五百米位置的一处荒废的老宅,传言是前朝一位相国的居所,联系人只写了两个字——瞎子。

这世界上的瞎子很多,叫瞎子的人却很少,叫瞎子,又会贴出血红广告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韩闯倒认识一个——落霞宗的瞎子上官亭。

上官亭是一个奇怪的人,不仅自己奇怪,还会逼得其他人,跟他一样奇怪,将会面地选在一处废弃的老宅,而不是客栈和酒店,这种事情也是做的出来的。

韩闯微微一笑,招呼着青竹宗的几名诛邪队成员,向着那座废弃的老宅走了过去。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风停了了,就像死了一样,空气也凝滞了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包括爱笑的丁丁。

即便再爱笑的人,此刻也未必笑的出来,因为肩负在肩头的重量——重逾千斤。

穿过巷子的路并不算太长,月光洒下来,被两侧的红砖房子阻隔,只透过一微光,微光照出了地面,不反光的是泥,反光的是水。

他们踩着泥,避开水,一步步的向前挪动,耳朵不时的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没有声音,安静的不可思议。

柳青芙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惶恐的感觉,她盯着韩闯的后背,轻身道:“瞎子为什么把见面地放在这里。”

韩闯头也没回,道:“可能是为了保险了。”

铲除邪月宗分舵的事情,大不大,不,但对于他们这几个核心弟子来,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所有人的第一次都会紧张,无论他多么实力高强,多么威武勇敢,他的内心就像一颗黑色的巧克力,即脆弱,又经不起高温的荼毒。

夜深,月浓,没雾。

可没雾的巷,却比有雾的山谷更加阴森,韩闯仿佛看见了两个淡淡的影子在前方交错而过。

那是真的,还是幻觉?

他并不确定,就像不确定贸然去捅掉邪月宗的分舵是好还是坏一样,他有种感觉,不安的感情,这种不安最开始只在嘴皮上显现,此刻却弥漫到了全身。

他全身的皮肤都在不可抑止的颤抖。

进入老宅,终于有了风,阴风,阴风阵阵。

阵阵阴风就像厉鬼的呼啸,犹如一把把冰锥,凿进了韩闯的耳朵里,他皱起了眉。

这是一处普通的废弃的院子,曾经的荣耀和毕生的荣光都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此刻地面的石板破烂不堪,房间就像几十年没人打扫一样,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灰尘与蛛网,窗户纸已经腐化,留下的只是一又一个黑漆漆的洞,就像人类漆黑的眼睛。

韩闯看到了一双一眼,灰白的眼眸在一片浓墨一般的漆黑中,显得格外扎眼。

“瞎子,出来吧。”他冷冷的道。

韩闯希望酒鬼,却不喜欢故弄玄虚的酒鬼,那种酒鬼给人以对酒不诚的感觉,有些人对酒不诚,情有可原,但在瞎子身上却不可饶恕——瞎子除了酒,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你的眼睛还是这么刁钻,我已经藏的很好了,可还是被你一眼找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瞎子手杵翠玉竹棍,忽然出现在老宅门口,依旧是那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鹑衣百结,穿着一穿不成体统的麻鞋,鞋面上破了几个洞,不是一个洞,而是几个,几个洞里露出了脚趾,指甲里沾满了泥渍。

一见到瞎子,韩闯笑出声来:“瞎子果真是瞎子,连见面的地方都不会选。”

瞎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回答:“我选这个地方,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韩闯道:“什么理由?我没觉得这里有多好。”着动了动手,像是在扇去灰尘。

瞎子笑道:“明眼人觉得这里不好,瞎子却觉得这里好,非但好,而且好的妙,妙到巅峰。”

韩闯失笑道:“可你别忘记了,大多数人都不是瞎子。”

瞎子微笑道:“你也别忘记了,瞎子看东西可比明眼人准。”

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起来,弄的柳青芙一阵无奈,缓缓开口道:“好了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瞎子却没有一往里走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

柳青芙蹙眉道:“瞎子,你不是打算让我们吹一夜冷风吧。”

瞎子笑了,道:“吹一夜冷风又有何不可?”

“你!”柳青芙指着瞎子半晌不出话来。

铮的一声,拔剑的声音响起,拔剑的不是韩闯,而是始终沉默的阿丑,他面无表情,只有那把亮闪闪的长剑,横在胸前。

“有杀气!”他,目光四游。

韩闯微微一笑,道:“的确有杀气。”右手一扬,一枚棋子破空而出,呼啸的激射向南边的一颗老槐树上。

众人正觉惊讶,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道人影掠空而出,贴着地面滑行了一段,然后猛地拔高,窜上了屋。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黑影撂下了一句话,消失在漫漫夜空之中,月亮,星辰,还有风都一成不变,就像他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瞎子笑了,道:“准头有,威力足,可惜没有杀意,可惜了可惜了,本以为你能一击毙命的。”

暗器与刀剑一样,没有杀意的暗器是杀不了人的,韩闯本没打算杀掉那个人,他只想活捉他,却不像他的身法竟也如此玄妙,在受伤之时,依旧能够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