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贪凉,晚上睡觉,脱得赤条条的在凉床上,就在肚子上搭了一小块薄棉巾,免得肚子受寒。

女人哪,最要保护的就是这个肚子。女人体质属阴,哪怕大暑天,都有可能受寒。寒气入腹,暂时可能看不出来,等身体弱些、天气坏些、年纪大些、又或者是癸水来的时候,就等着看报应吧!

洛月在灰色的世界里混,见多了报应。有的是天报,来无踪、去无影、既难防、也不好躲。有的却是人报,完全是自作孽,不需要多高明,掐着手指头都能算得出来的。

譬如英英没夹紧腿,给什么过路人三钱不值两钱就睡了,睡的时候也没采取什么措施,睡完了也没喝什么药,完了大起肚子,这要找不到好人家收留她,她死了也只好说是自作孽。

又譬如说浪荡风华、敞开了玩乐,末了这病那病,也算现世报。

洛月才不要遭报,她要好好护着自己。

因为,她若是再不懂得怎么护着自己,世上也没有别人能帮她。

她冬天要温暖、暑天要风凉,没什么事就按时睡觉保养身体,睡前记得上好门闩、松开看家狗的链子。

咣咣咣门响,把洛月吵醒,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宝刀。

女儿大了,就是给娘添麻烦啊!

她心里已经浮现出这么一句俏皮话。

她先披了袍子,才去开门。开门前,先看看外头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看,归明远已经叫了出来:“月姑,救命!”

这么一听,洛月倒不忙着开门了。

人家急,又不是她着急。事情越大,也就越险,别闹得不好把她卷进去!她得先隔着门缝儿问问是什么情况。

“嗳哟,谁啊?作死,这个时候,这个点儿!人家衣裳都没系好。”她娇嘀嘀的抱怨着,从门缝往外看。

归明远衣冠不整。

“英英要死了!”他急得真要哭出来了。

他在小说里写多了生离死别,临到面前才发现——都不对!那些文字,写的什么心理,似乎挖掘得多深刻,其实都不对。

那些字,写到纸上,只是蝴蝶的标本。翅膀上的图案还鲜活,可是蝴蝶本身已经死了。那是个平板虚假的世界。

在鲜活的世界中,死到面前,哪怕……哪怕只是个随便娶娶的妻子,以前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要死了,他的心情也糟糕到形容不出来,只能不断拍着门板:“你救她!月姑,你说怎么救她!”

洛月静了静,抬手拢了拢发丝,开门叫他进来,问:“什么情况?”一边进屋换了件衣服、拿了些东西。

归明远等在屋外,告诉她,英英出血。

血是从下身流出来的,像条小溪。像下头开了个塞子。

“月姑……”英英力气只够跟他说了这么两个字。

紧要关头,找根救命稻草,英英觉得只有月姑。

自嫁了归明远,怕洛月名声不好、怕丈夫不欢喜,她紧紧的避嫌。真到快死时候,她还是要找月姑。

洛月拎了个大竹篮子出来,脸上神情已经跟往常不同,肃穆得简直悲哀。她问归明远:“怎么会的?”

归明远在她这样的神情、语气下,心情也定了些,能说出比较完整的话。他刚说到:“可能是那鸡——”

慕飞和宝刀正好来了。

慕飞吓得,也顾不上别的,直愣愣就朝他问出来了:“我说归大哥,你为个鸡把嫂子打到垂危了?!”

宝刀眼睛瞪大。

洛月唇角向下抿了抿。

归明远冤枉大了:“不是啊不是!我没动她一指头!真的真的!”

说话当儿,洛月脚不停的往外走,慕飞等人都跟在后头。

归明远一路跟人解释:是英英抢着跟他干家务,摔地上了,结果就流血了。

听起来很让人难以置信的样子。宝刀看着他的目光,仍然像看个杀人嫌疑犯。

慕飞则问:“有车吗?有马吗?有骡子吗?”

两条腿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洛月唇角又抿了抿,倒笑了:“少爷,你看呢?”

慕飞在本邑,也算混过不少日子了。半夜三更,急如星火,哪儿找车找马找骡去?又不是富贵人家,自己后院养着,牵出来就有。

慕飞商号里倒是有,但如果拐到商号去拿……还真不如两条腿跑。

“那跑啊!”慕飞觉得步行的速度真叫他焦急。

“跑到半路没气了,还不如走。”洛月简直懒得冲他发火。

宝刀一直拿手压着嘴唇,在想。

然后她道:“慕飞你背着月姑跑一段路,再换归先生背着跑一段,成不?”

慕飞脸唰的就拉下来了。

他背洛月?

讲起来男人背女人、猪八戒背媳妇,应该的……喂,他还是个花样少年!洛月大熟女啊一个!光这胸、这屁股,瞧着就有多少肉了,压上身来……他还跑?他会散架的好吗!

宝刀期待的望着他。

慕飞忍辱负重一哈腰:“月姑上来吧。”

“好侄儿。”洛月英勇赴义的趴上他的背。

说起来,女人趴男人背上,这是女人的牺牲比较大,果断的!这完全是被吃了豆腐!然而事急从权。一个女人的性命,跟一个女人给吃了豆腐,哪个更重要?

有的女人可能觉得,自己的豆腐比别的女人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