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张雨莲的陪伴,这日子整日都是乐陶陶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连黑乎乎的更漏仿若也失去了千年如一日的沉稳,变得轻快起来。

日升又落,落了又升,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张雨莲却丝毫不见有回安乐公府的念想。

张雨霞起初担心皇帝会责怪,日日里端着谨慎,生怕张雨莲一语不慎,惹恼了皇帝。

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皇帝本就不喜袒露真性情,这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可再仔细探究端量,仿若那样淡淡的神情里还夹杂着丝丝漫不经心的喜色,虽是极为浅淡,可是在有心人的眼里,还是能分辨得出的。比方说,皇帝有时候会静静看着她们几个小女子玩乐,那时候的皇帝是从没有过的放松,唇畔的笑意就像春风拂过水面微微泛开的涟漪,那样美妙的涟漪一定会一**漾进心底去的,不然,他的神色为何会那般坦荡呢?

那一次,张雨莲在殿外梧桐树罩的荫凉里踢毽子,皇帝一直紧着的眉宇倏然松畅,那样的眼色带着几分痴迷,仿佛那时的皇上,只是一个邻家亲切的大哥哥,眼里只容得下自己宠溺的小妹。

而别人又不能不承认,张雨莲踢毽子的确是赏心悦目的,那毽子在她手里玩转的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变着花样在空中翻飞,身姿也随着那毽子轻盈婉转,衣带飘扬,就像是一条条灵蛇在炫人眼目。

毽子和人融为一体,美不胜收,叹为观止。

而张雨霞是做不来的,也难怪皇上会喜欢。

只要喜欢就好,皇帝确实太累了,他需要身边有这样的光景调遣。

……

张雨霞望着窗外星月无光的黑幕,心情一点点的黯淡,连及眼里也灰了下去。

暖阁里静悄悄的,张雨莲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短短几日,她俨然已经与宫里分外熟稔,而且,人们也都喜欢她,喜欢她的平易近人,她在这宫里如鱼得水、游刃自如,可没有像她一样初来宫里时的那种深深的惶恐,时时都是小心的,哪怕是一片落叶掉在地上,也会惊恐上半日。

张雨霞想到从前的种种,连连摇头,苦笑不已,原来她竟不自知,她活得竟是那般的辛苦。

她微叹了口气,心思浮浮沉沉,不自觉得又想起了皇帝,想起了张雨莲,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他们两人连在一起想,没有什么道理,偏偏她就这样想了。

张雨霞自知她的性子是沉闷的,从不会主动悦人示好,而皇帝也是同样的老气横秋,两人在一起时,也总是一成不变,他批奏章,她研磨;他牵住她是手,她依偎着他……天长日久,皇帝不会有厌烦的那一天吗?

就在这夏日的暮色里,张雨霞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她忽然有些怕,怕以后的有一天,她甚至都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她终究是细腻的,她希望大家都好,哪怕……哪怕是牺牲了她也无妨。

世间是喧哗浮夸的,少了她这样一个寂静的人,又有谁会顾念到明天?

可张雨莲就不一样,她的到来就像是给宫里这潭死水注入了一股气腾腾的活力,让这宣化殿里充满了勃勃生机。

人心本来就是不会知足的,皇帝杵在世间的颠峰,本就应该拥有的更多,或许,她的五妹、可爱的莲姐儿,就是上天赐予皇帝的礼物,张雨霞这样想着,那双暗沉沉的黑眸渐渐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水雾朦胧了眼前,朦胧了世间众生,一切仿若都是过眼烟云,而她似乎就像是身外人。

该模糊的就让它模糊吧,就像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而再美好的东西也依然会成为过往,也许在很多年以后的某个偶然时刻会想起它,也会是另一番滋味。可是,以后,以后似乎又是很遥远的样子,近在咫尺的东西都不一定会抓的住,更何况是那么遥不可及?又有谁会知道以后真的会想起吗?又有意义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