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勋命了真身随侍将黎晨旭安排在庆云客栈住下,待黎晨旭几人走远,林勋回头煞有介事问贵妃,“可想好了?”

饶是林勋随意和缓,贵妃那心底却委实不平恰如坎坷山路,毕竟,她都觉得为难,对林勋来说,岂不更是反贴门神?虽然他不是一介行事坦荡的正人君子,但总的说来,自己也是靠了他才出了宫,大意上讲,算得上是恩人。贵妃越难以说出口,只怕他冷了脸,给她来一句,得寸进尺。

可不是嘛,连她都这样想,林勋凭啥会答应她?他与她之间可委实没有一毫瓜葛,虽然有时看起来颇为暖味,但那不过是他蜜里调油的乐子而已。贵妃左思量右思量,左右就是开不了口,满肚子的委屈只能可怜兜在喉咙里。

“你没的说?那我们可是要回宫了啊?”林勋不动声色偏了头看着远处,面容平淡无波,让人瞧不出端倪。

贵妃听了他吐出回宫二字,这心犹如有十张爪子横竖上下揪着,令她一时间意识苍茫,面色顿现哀戚,连声儿都不可抑制的犹疑,“大白天的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太冒险?不如黑定天儿再做打算?”

“小王怕吗?怕了吾会带你出来?”林勋唇畔的笑意犹显冷瑟,他气的是,她到底没有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人,不然,她怎就看不透,他其实是要帮她的呢?

贵妃正琢磨着,那林勋却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挤眉弄眼道,“清风不是倾心与吾吗?莫非是有意趁机与吾共度良|宵?小王真是太傻了,怎地就没猜到清风的欲说还休呢?女子嘛,就是要有一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赧。吾喜欢。”

贵妃粉面含怒,瞪着得意忘形的林勋,“无耻!”

“五尺?清风的眼力差的远了,小王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林勋继续无视贵妃的窘态,他撒目望向四下,指了一蓝衫男子道,“瞧见了吗?那才是五尺高,整个一酒坛。”

贵妃情知她是斗不过林勋的,只能转了心思附和道,“哦,五尺若酒坛。是清风错了,相公高大威猛,怎么会是冬瓜,确实更像——“贵妃一下子想不到合适的比喻,只能扬了脑袋琢磨,张望间,酒楼琉璃瓦檐下挂了一溜串儿的棒冰,贵妃的脑筋瞬时活络开了,”棒冰。”

“棒冰?”林勋顺了贵妃的目光盯了琉璃瓦檐下悬着的棒冰好一会儿,回头问贵妃,“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暗示小王命运不济吗?”

看,他又来了,曲解词义,偏偏还赖了旁人,贵妃堆了笑说道,“相公误会了,相公是清风的恩人,清风怎敢如此驳逆?”贵妃指了晶莹闪亮的棒冰道,“相公你想,自古以来,多有文人拿冰取义。冰壶秋月,冰魂雪魄,不都是寓意人品高尚的吗?与相公极为妥切呢。”

“清风果真是这样想?可是在小王看来,这冰却着实不是好意头,冷瑟不积人气不说,待到春暖花开时,唯有它凋零化作水汽,连一丝痕迹都不能留下,太显悲凉。”

贵妃本来也是有意揶揄作弄林勋,不过她倒没有林勋的深刻,她也不喜冰,只因了它的不易亲近,如同他的冷酷无情。林勋这样说来,她心底若有心弦拨动,竟似认同他的感概,她暗想,他原也是懂得感伤的,或许是她错估了他,他并非是立身高位、不明疾苦的子弟?

贵妃见他神色黯然,不免内疚,只因自己无意的作弄,竟会使得他如此神伤,她忙笑说,“四季轮回,各有其主,炎炎夏日不是也要逊位于秋日的寒凉吗?而秋日俗称是短脖子,只匆匆一瞥,便被冬日的极寒夺了风头。而这冬恰是四季里风头最劲,相公若是看开些,岂不明朗?”

林勋似乎没有想过贵妃会费心开解他,他哦了一声,神情略显松缓,若有所思,“清风所说在理儿,只是,说来说去,这冰雪还是会在花开之时化为乌有,还是令人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