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国公府一院落中厢房外,细碎地脚步声逐渐行远。

穆笙将头支出窗户,见那婢女确实已经走远,这才将两扇雕花窗关上。

随后他走回里间,咂舌道,“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青花瓷茶盏。”

话毕,他俯身将地上散落的瓷片一一拾起,一面收拾一面笑道,“奴才估摸着,您这厢发脾气,二夫人怕是会大怒呢。”

穆子轩不赞同地摇摇头,摸摸鼻子,两眼带笑,“这回你倒是猜错了,她不仅不会发怒,反倒会欢喜。”

闻言,正收拾一地残碎地穆笙停了手中动作,面带疑惑地看向穆子轩。

穆笙突然觉得自家主子有些不一样了。

往日里,穆子轩虽然面上总带着笑意,但从未达过眼底,不论杜氏有何举动,他总是一笑而过。

但今日,穆子轩那笑意却是直达眼底,不仅如此,他整个人就好似泛着玉光一般,仅是那样坐着,不说话,穆笙都觉得心里舒坦。

穆笙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又抬眼瞧了穆子轩好几次。

良久才叹道,“奴才道公子爷是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禁放下手中茶盏残片,起身又细细打量穆子轩。

围着穆子轩转了两圈后,穆笙突然停下步子,朝着东北方向就是一跪,双手合十,闭眼念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多亏你们保佑,公子爷可算是活过来啦。”

念叨完后,他又虔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从始至终,他脸上的笑意都未变过。

便是磕完头,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穆子轩已经改变的事实,抬起双手狠狠捏了双颊,直到脸颊传来一阵痛感,他才又咧开嘴傻笑起来。

他这番举动,穆子轩看在眼里,除了觉有些好笑外,便是淡淡地心痛。

自从父亲母亲过世后,大哥不久后也离府参军,他身边变只剩下穆笙了。

这些年,若不是穆笙作伴,他的日子怕是更难捱。

穆笙有句话说得倒对,他是真的活过来了。

现在回想起之前的日子,连他都觉得,他虽活着,但在父亲母亲离世时,便也跟着死了。

只现在,他才觉得他是活着的。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穆笙,朝着仍在傻笑的穆笙打了一个响指。

“穆笙,谢谢你。”神情极其认真,眼眶闪着微光。

话刚说完,还不等穆笙有所反映,穆子轩变收了那般认真的神情,言道,“快去打听打听婶娘这会子心情如何吧。”

愣神片刻,穆笙才收起傻笑,“公子爷,那奴才便去打听打听。”

说着,穆笙转身离去,但转身时脸上却闪过一丝狡黠。

可在穆子轩那极高的洞察力之下,还是无法遁形。

好在穆子轩知晓穆笙的脾性,仅是轻摇了两下头,便随他去了。

随后也暗叹,这些年即便是暗中经营着自己的势力,但到底心是死的,除了对大哥的手足亲情外,以及对二叔的敬重与担忧,倒也可以说是生无可恋。

但就在这一两天,他突然觉得活着倒也蛮好。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往前踏步,去拿回属于他,属于他大哥,属于离世的父母的一切。

什么叫豁然开朗,穆子轩在此刻总算明白。

自丫鬟回禀说穆子轩一听到她故意透露二夫人欲将薛府六姑娘许配给他后气得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飞溅地茶水还湿了他的裤腿,杜氏脸上便扬起了笑意。

见杜氏心情甚好,那丫鬟又细细地描述了穆子轩当时的神情,眉头紧皱,目似含火,茶盏落地的那一瞬间,她隐约看到二少爷额间青筋暴起。

果然,杜氏听后,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

一双眼因着含着笑意,似目光含情一般,便是同为女子的丫鬟看了,也不免身子一阵酥麻。

睨了那丫鬟一眼,杜氏唤来妙玉,“你这消息让我十分快慰,有赏。”

杜氏一说完,妙玉便拿出一个锦袋,递予那丫鬟,“夫人开心,便有好一顿赏,你下次有何消息,可记得来报。”

丫鬟沉沉点头,身子轻颤着接过锦袋,入手只觉这锦袋手感极好,除此之外便是锦袋中有些重量的银两。

不用掂量,丫鬟便知这锦袋中的银两不少,她不禁偷偷抬眼看杜氏,心想,二夫人果真如传言那般的大方。

随后,她忙点头应妙玉,“奴婢只要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禀报夫人。”

许是说得有些急,丫鬟竟忘了杜氏的称谓。

论理,杜氏属穆二爷妻子,应唤二夫人的。

她这番唤夫人,便是极大的不妥了。

意识到自己在称谓上出错,丫鬟心里忐忑不安,惴惴地看向杜氏。

杜氏却是丝毫不在意,反倒笑得欢,“你这丫头倒也对我口味,去吧,去吧,以后若是表现尚佳,本夫人定有重赏。”

杜氏这样说,倒更加让丫鬟心怀不安,连手中拿着的锦袋都好似烫手的山芋一般,烙得她手心发疼。

妙玉倒不知丫鬟心中的惧怕与不安,以为丫鬟得了赏赐,欢喜得愣了神,有些不悦地瞪了她两眼,言道,“领了赏赐便离去吧,莫扰了夫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