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静静坐在水池边,等待着罗槿,同时向厚重墙壁发出一阵强烈音频,传递着什么信息。

经久相处下来,猫狗都可以明确感知到饲养者的情绪变动,更何况是被科研者宣告过智商颇高的人鱼了。

本就担心,经了那个疯男人的挑拨、跟楚秋的交流又不怎么愉快,罗槿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人鱼确实有太多秘密,两年前罗槿刚到海洋馆时,曾亲眼看见过送走人鱼的场面,那只人鱼十分冷静,一双带有讽刺的双眼安静扫视将他‘护送’上车的人,看尾巴上的狭长伤口,好像也有过挣扎,可并不像传言一般因走到生命尽头而疯癫。

大概是科技发达到能预算出准确的时间,然后在他们发疯、造成可能的危险之前带走吧。

提着蓝色的塑料桶,简单擦过头发、换了一身干净工作服的罗槿熟练地开锁、输密码,推开了场馆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半坐在水池边、望向厚重墙面的南烛。

——另一边的场馆,是赤菀。

心脏漏跳一拍,他知道人鱼有自己的语言系统,他们发出的信号自己听不见、无法理解,但是隔着厚重的墙壁,或许同物种的人鱼还是可以相互交流、传递信号的。

在楚秋面前提及赤菀,只是想要让他正视起人鱼寿命的事实,如果南烛真的选择了赤菀,罗槿再不想接受,也必须祝福,可这样也直接宣告了任务的失败,失败的结果他不知道,总之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或许…人鱼出现发情、□□迹象,可以延长他们的寿命,拖延回到科研所的时间也说不定。

丧气的这般想着,站在门口失神的望着南烛的方向,丝毫没在意到人鱼早就转头看了过来。

尾巴拍击水面,水花四溅的同时也发出巨大响声,足以把罗槿从自己的思想当中唤回神来,抬眼望去,正对上那一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眸,浓郁墨色深不见底,好像整个人都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人鱼眼睛眯了眯,盯着罗槿快步靠近过来下蹲到自己身边,视角也由仰视变成了平视,在罗槿取出腰间别的小刀之前、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南烛,今天的食物还是需要工具的,你不是很喜欢吃牡蛎么。”不解的回望过去,努力调整心态、故作轻松的解释道,一边将小桶拉到人鱼面前、向他展示今天的午餐。

塑料水桶中的牡蛎还是新鲜存活的,细密网格的网袋中不时开合冒泡,除此之外,还有两条因为路途颠簸疲劳沉在水桶底部、足有八公斤重的金鲳。

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什么,南烛将那一袋牡蛎从水桶中提出来后,直接将两条金鲳倒入了水池。轻而易举三两下撕开网袋,让牡蛎散落一地,甚至有几只同样掉进水池,发出不小声响。谢绝了罗槿帮助的南烛伸手捡起一枚牡蛎放置掌心,另一手拇指试图探入紧闭外壳内。

做了安全措施的人鱼,早就被科研所拔去了十指锋利指甲,为了控制他们水中的速度、方便捕捉控制,也去掉了人类认为不必要的鱼鳍,就连美丽的尾鳍也有选择剪短。这种强大的生物创伤恢复能力优于人类,可对于指甲、鱼鳍这些附属物,生长的还是相对缓慢的。

除了鱼鳍难以恢复之外,人鱼指甲有了研究所连根拔出的第一次,剩余次数都交由驯养员管理。到现在,距离上一次‘帮’南烛去指甲已经过了两个月,未经应用、长到现在的指甲只差一点就能覆盖过指尖。

比起科研院的快速迅捷,海洋馆每一次替人鱼拔出指甲都要用上镇定剂、麻醉剂,为了不使人鱼与驯养员生出间隙,拔指甲这种不算大不算小的事从来都有专业人员,只等驯养员提出上报,只需将人鱼护送过去,剩下的都不需要他们管。

看南烛费尽力气意图打开牡蛎,又想起之前他每次昨晚安全措施、昏迷着回到场馆时,鲜血淋漓的一双手,危险的想法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南烛。”也为自己的想法震惊,罗槿寻求安慰般的唤出了南烛的名字。人鱼抬眼望过来,没得到下文后继续低了头,尽量掰开那道缝隙,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划开紧紧闭合的牡蛎。

人鱼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罗槿就是能感觉到南烛在为自己‘退化’的能力而感到沮丧,正想安慰几句,人鱼就将好不容易剥开的第一枚牡蛎呈递到自己面前。鲜美肥嫩的牡蛎肉带着海水的腥气,在海边工作的罗槿也算是吃多了这种东西,好奇尝试一次还好,可罗槿尝试多次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复杂的味道。

见好心传递过去的食物那人没有接受的意思,人鱼也不生气,干脆的收回来一口吞掉了。

无奈叹息一声,自己所烦恼的事除了楚秋真的没人会明白,那人又是直来直去、喜恶分明的性子。早就看出楚秋对赤菀动了心,今天算是全盘托出的一番交流用词不当,没和楚秋心意,那家伙应该又会跟他‘冷战’很久。

似乎穿越到这个世界总是在唉声叹气,除了见到南烛的最初一面,绑定记忆、为轻易找到爱人欣喜外,他总没有彻底开心的时候。就算与南烛相处再愉快,心中也有巨大的担子压着他,明确到可怕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离别的临近。

人鱼这个物种实在是太特殊了。从前只需要担心相处时间太短,感叹寿命分配不公……到了现在,在那个男人的疯言疯语下,又燃烧起了更为可怕、可以称为希望的东西。虽然知道不应该轻易的抱有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痛苦,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或许研究所那群人真的隐瞒了什么,或许二十五岁的界限是被私自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