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身侧站着一位和尚,膀阔腰圆,一只衣袖轻飘飘地垂着,脑袋光溜溜像只恐龙蛋,磨盘大的脸上刻着神秘的微笑,脖子上挂着一只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葫芦,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

“哇,好多肉。”丫头脱口而出。

那和尚毫不介意,笑吟吟道:“半肉半酒不避俗,半佛半魔好修心。”

丫头也笑:“心修得怎么样不知道,身材肯定是废了。”

和尚又道:“钱为身外之物,众生趋之若鹜;肉乃皮骨之附,何必惧之如蛊?”

丫头好奇道:“听人说你活了三万多岁呢。”

和尚眼珠一翻,道:“算是吧,我活的这些年,挂了三个皇帝,一个一万岁,不就三万多岁了?”

我晕,是这么算的啊?

“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居然大师,”师父为我们互相引见,“这是沙仁的独子,道名求惢。”

居然大师的目光却被丫头吸了过去:“那这位是?”

我介绍:“她是醉烟坊来的丫头。”

“啧啧,醉烟坊,好地方,”居然大师浓眉一挑,蒲扇大的手掌呼呼生风,“来,让我好好掂量一下。”

丫头条件反射地向我身后躲开半步,居然大师把肚子拍得咚咚响,肥厚的下巴也跟着轻轻抖动起来:“哈哈,别害羞,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

这话就不中听了,我驳道:“丑?什么眼神!我就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姑娘。”

“我说老道你管得也太严了吧,从没让他见过女人?”居然大师调侃起我师父来。

“哪有,前阵子刚饱过一顿眼福,”师父看看丫头,又看着我,用一种科学鉴定的语气宣布道,“确实不好看。”

挑战我的审美观不要紧,诋毁绝代佳人断不可容忍,我穷尽从二师兄私藏的小人书里学来的所有赞美之辞,比划着据理力争:“这凤眼秀眉,多清新?这瑶鼻樱唇,多玲珑?这藕臂皓腕,多细腻?这……”

居然大师打断我:“等等,我看到的跟你说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我纳闷:“你看到的什么样?”

居然大师欲言又止:“这……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急了:“别玩我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居然大师说:“眼见为实,你看到的是真的,我们看到的也是真的,只是我们看的方法和角度不同。”

师父顿悟:“哦,她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我和居然大师异口同声。

师父欣喜地看着我:“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丫头被点评得晕头转向:“你们在讲什么啊?”

师父对我说:“只有你才能看见她的美,她的美也只为你而存在,世上其他人都无缘得见,这就是命中注定。”

“哦,”居然大师一拍脑袋,“就和金蟾仙子一样,我们眼里只能看到蛤蟆。”

“会下棋的那只蛤蟆?”我惊恐地瞄了瞄丫头,一身冷汗,“那她,是什么动物变的?

丫头踹了我一脚:“去你的,动物能说话又踢人吗?”

我揉着屁股辩解道:“这也只能证明你长了嘴巴和腿而已嘛。”

居然大师说:“别多想,她是个正常人,只是在别人眼里也许算不上倾国倾城,而在你眼里成了绝代佳人。这么年轻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人,你应该感到庆幸,多少鸳鸯几辈子都无缘无分。”

“不说了,”师父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岔开了话题,“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我将发生在茅厕里的事交代了一番,说:“刚才我正准备跟她去私奔,却被棉花墙弹了回来。”

师父说:“是这样,九曲山脉与外界的连接处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虚空屏障,将群山笼在其中。”

我说:“我懂了,这屏障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被外敌入侵的。”

师父摇摇头:“不,外人可以通行无阻。”

我一愣:“那这个屏障什么用?”

师父说:“防止你们出去。”

我追问:“为什么?”

“你对这个世界少一点折腾,这个世界就给你少一些折磨,”师父指指我的胸口,“与外边的危险相比,这儿的欲念才更要命。”

丫头说:“那也不能一辈子缩在山上呀,世界那么大,不出去玩一玩太可惜了。”

居然大师纠正道:“世界其实并不大,在恋人眼里,对方就是世界;在慈母眼里,孩子就是世界;在饿了三四天的人眼里,半只烧饼也是世界。”

我若有所悟:“哦,您的意思是说,一座山、一个道观、一颗心,都是世界,只要参透了自己的内心,足不出户也一样可以了解整个世界。”

居然大师赞道:“老道有眼力,这娃子悟性果然好。”

师父谦虚地笑笑,对我说:“你还是要下山的,正如我之前所说,定天下,济苍生,开创美丽新世界,这是你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