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废话连篇的打油诗都能折腾出这些来,有意义吗?”丫头的心里话终于没能憋住冲了出来。

呆头呆脑的书启官掰着指头把丫头的话轻声复述了一遍,认真地摇摇头:“这才二十四个字,算上标点符号也才二十七,根本不够五百。”

四位先生可炸开了锅,“好你个狂徒!胆敢如此目无君上,侮辱文学!”“无知小儿!不懂欣赏诗歌也就罢了,还出言不逊,真是没有教养!”“大逆不道的东西!真替你爹娘感到害臊!”

皇犬忠一言不发,脸上阴云密布,本就丑得肆无忌惮的五官因愤怒而变得更加狰狞可怖,金灿灿的手指在象牙扶手上摩挲着,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此刻我只顾着帮丫头招架四位先生的口水,全然忘记了皇犬忠的“绝技”:他对谁发怒,谁就要遭殃。

果然,还没等皇犬忠发话,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贴身护卫就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有的冲开暗门鱼跃而出,有的顺着绳索从天而降,有的掀开地板拔地而起,还有两个家伙竟然从那装满花瓣、牛奶和姑娘的大池中蹦了出来。

这些人右臂上缠着“贴身护卫”的袖章,头上戴着仪仗队骑兵的银盔,身上穿着令金牌乳娘都自惭形秽的饱满胸甲,四肢裹着刀枪不入的真皮护具,从池中蹦出的那两位还不停地往外冒牛奶,淌了一路,活像两只大蜗牛。但他们比蜗牛的身手敏捷得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和丫头扑倒在地,五花大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演练过无数遍。

亚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懵了,先是呆若木鸡,继而欲言又止,最后竟汗如雨下抖如筛糠起来。看来皇犬忠这一怒是前所未有,丫头那句话深深地伤害了他细腻柔软的心,指望亚伯求情基本不可能,别害他一起受罚就不错了。

皇犬忠冷冷地冲程先生点了点头,程先生便朗声宣判道:“亵渎圣上,大不敬,杖毙!”

我一听“胀毙”,以为是要用各种吃的把我俩撑死——那倒不失为一种美妙的死法,何况我还练过运气之法和忍抑之术,肚腹伸缩自如,想撑死也没那么容易。直到看见一队行刑人举着又长又粗的水火棍出来,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挣扎,可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根本无法出招。如果不出意外,我的江湖之旅就要终结于此。

意外还是不出意外地出现了,这要感谢行刑人对程序的执着。要是他们一上来就二话不说梆梆梆一顿乱拍,我和丫头必死无疑。可根据杖刑的标准化程序,第一步先要认真清洗水火棍,除去上面细小的倒刺、木屑,检查有无虫蛀、褪色、腐烂等现象,确保杖刑的安全性;第二步是将犯人的外裤褪至膝盖以上七点五寸的位置,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一寸,检查内外裤之间有无暗藏隔板,以及臀部有无人造填充物(这一点是专门为做过整形手术的女性囚犯准备的,又是那个金三变惹出的麻烦),从而确保杖刑的专业性;第三步才在一名指挥官的带领下开始用刑,这行刑指挥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必须形象气质俱佳,不酗酒不熬夜,没有咽喉炎,并且获得由太乐府核准颁发的指挥资格证和二级以上声乐证书,具有敏锐丰富的乐感、热情奔放的性格和细腻精准的指挥技巧,这都是为了确保杖刑的艺术性,指挥的口令也分为很多种,比如“一二三打,一二三打”、“一打打,二打打,三打打”、“打打打打打打”等等,极富韵律,围观的人们常常会身不由己跟着节拍翩翩起舞。

这一套精致的程序是那位程先生的得意之作,出台的原因是以前地方官府审案时经常对不认罪的犯人用杖刑逼供,随口一句“往死里打”结果就真的把人打死了,上报的时候还要费尽心思,写成“暴病身亡”、“畏罪自杀”、“羞惭而死”、“喝水呛死”等等,很是麻烦。曾有巡按御史质疑“暴病身亡怎么会屁股全烂”,衙门就解释“因为得的是痔疮,犯人不讲卫生自己抠烂的”。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觉得这样搞来搞去太没有工作效率,也不利于内部团结,于是要求统一规范操作,这才有了标准化程序。

所以,在行刑人扯下我裤子的那一刻,事态出现转机,严格落实标准动作的行刑人帮我完成了脱杀技的标准动作,接下来就看我扭转乾坤吧!

我当即运气、发功,可是,周围的敌人竟纹丝不动,咦?似乎还差点什么,对了!一脱一提才是完整的程序,可我手脚动弹不得,拿什么去提?

关键时刻,一个屁救了我们。这绝不是什么急中生智,而是真的慌到屁滚尿流的地步了,我忍不住放了个屁。几天前,考虑到一路上找吃的很不容易,丫头就把我们没吃完的恐猫肉做成了肉干。这东西又硬又涩,极难消化,连放出的屁都奇臭无比。那些行刑人瞬间崩溃,也顾不上什么标准程序和执法形象了,纷纷丢掉水火棍,抱头掩鼻,呕吐不止。离我最近的一位行刑人发扬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拼死力堵毒气源,扑上来将我的外裤往上一拽到腰际。

但为时已晚,脱杀技已经启动!

这位扑上来帮我穿裤子的行刑人被喷薄而出的强大气流顶上了半空,嗷嗷叫着穿破窗户飞了出去。另外一位行刑人企图对丫头动手动脚,也被我一招挂到了横梁上。其他行刑人也都不堪一击,倒是四位先生的表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鄂先生最先出手,他双掌一拍圆鼓鼓的肚皮,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只吸不吐。只见那肚皮急速膨胀起来,瞬间变大好几倍,两条腿和脖子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手臂和脑袋也渐渐被吞噬,整个人就这样鼓成了一只巨大的肉球,感觉随时要爆炸——他该不是想用这个肚皮炸死我们吧?

念头乍起,攻击已至。鄂先生,不对,是鄂肉球前后晃了几下,骤然滚动起来,速度奇快无比,一路碾过,所向披靡,香炉、椅子、烛台,碎的碎,飞的飞。要不是我闪得快,恐怕当场就成了肉片。鄂肉球与我擦肩而过,一口气滚过大殿,径直撞上髹漆雕花屏风。屏风应声而倒,鄂肉球顺势飞上半空,被横梁一挡,又在立柱上折了个弯,再次向我袭来。我回过神来,调整姿势,疾出一招脱杀技,将这只大肉球弹向大殿正中的宝座,想让他和皇犬忠来个亲密接触。鄂肉球也不含糊,竟在中途扭转身躯,飞向一旁,轰然入地,砸出一个大坑。他竟不知疼痛,就地转身,又瞄准了我,这次他没有直接滚过来,而是使出了更厉害的招数。只见这只奇怪的肉球向后轻轻滚了半圈,躺在地上,脑袋朝后,周围的人纷纷散开,似乎想要躲避什么。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鄂肉球伸手在脑袋上用力一揪,把头顶那根小辫扯了下来。霎时间,一股浑浊的气体紧跟着小辫喷射而出,整个肉球便轰地一声向我冲过来,瞬间让我想起了擎天猪。

虽然我有所准备,急忙闪向一边,但这只人肉擎天猪的速度实在太快,庞大的躯体还是刮到了我的肩膀,砰!我被顶得在空中旋转了五六圈,重重摔在一把椅子上,将它砸得粉碎。人肉擎天猪趁胜追击,不等我起身,在墙壁上一弹,又折返回来,转瞬即至眼前。被动躲闪或者将他弹开都无济于事,我低头一瞥,急中生智,数招连发。几乎同时,散落一地的碎木头像听到集结令的士兵们一样,顿时根根立起,对准人肉擎天猪,嗖嗖地迎了上去。“噗噗噗”数声响过,人肉擎天猪的身上扎满了碎木头,变成了一只大刺猬。一股股气体应声而泄,同时流出的还有大量灰白色的脓状物,那都是鄂先生积蓄多年的脂肪。一眨眼的工夫,人肉擎天猪就变回了鄂先生,还是减肥成功的鄂先生,比之前的模样苗条了许多,只是灰头土脸,有气无力,躺着直喘粗气,再也无法对我和丫头造成威胁。但威胁并未就此终结,于先生和凤先生双双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