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剧组来到小村一周后, 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一场戏的拍摄。

所有人都在凌晨四点钟起床,排成一行扛着设备就往山里头走。剧组在山脚搭了四五个大帐篷,休息整备的时候就窝在帐篷底下,吃个盒饭, 打个瞌睡。

这场戏的拍摄比较简单,不用进到山的深处去,在这条蜿蜒的小山路上就行。

顾熏在几块木板架起来的更衣室里换好了戏服, 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边走到帐篷里来。

“……其实用化妆也能弄出效果, 但条件实在不允许, 时间也很紧。最近大雪飘忽不定的, 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来。”

导演和宁臻并排坐在电脑前, 前者正在试图说服她:“如果是在摄影棚里, 那我没意见。可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实地取景本就限制多, 不有点付出又怎么能够达到理想效果!”

“我会考虑的。”宁臻咬住指甲, 似是要做出退步,可语气却依旧坚硬。

他们虽背对着自己, 但这番对话顾熏听得很清楚,也明白导演和制片人为何起了分歧。

即将开拍的这场戏, 她所饰演的九歌跋山涉水而来, 在寒冬之中体力不支晕倒在雪堆里。

戏服破烂且单薄不说, 暴露在镜头下的皮肤肯定或多或少有冻疮。

宁臻不愿演员受罪, 提出要让特效化妆师替她化出伤口。

可导演却不同意, 他觉得这样不仅浪费时间, 也经不起特写镜头的考验,拍出来肯定会穿帮。

看到宁臻还是犹豫不决,区群急了:“宁老师!”

宁臻蹙眉,顾熏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该让她为了拍戏落下什么病根。

可导演说的也有道理,得想个万全之计才行!

“宁姐,我是心甘情愿的。”

见他二人如此纠结,顾熏上前一步,真诚地咧嘴笑道:“我打小就想演戏,大学才会进话剧社。现在有机会演这么好的电影,做什么我都愿意。不过是一小点冻疮,我马上去河边的水里泡一会儿就行。”

说完,小姑娘拔腿就往后跑,拦都拦不住。

宁臻大惊而起,气急败坏地吼道:“顾熏,你给我站住!”

可那人也不理睬,一拐身消失在了一簇灌木后头,脚步声嗒嗒地飞得老快。

这孩子怎么实诚得都不懂变通呢!

她没有多想,抓起桌上的保温壶,迅速追了过去。

一月中旬到二月出头最是寒冷,到处都是冰霜覆盖,难见一块地皮没有雪花。

赶到河边的时候,顾熏用石头砸开了岸边的薄冰,把手扎进了水里。

“多少农家妇女的关节炎就是冬天洗衣服洗出来的。人家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倒好,巴不得往里跳。”瞧见她冷得牙齿打战,宁臻虽是数落着,却也心疼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演员这一行,看着光鲜亮丽,哪知道背地里吃了多少苦。

又要保持身材,每天吃的都是营养餐,又要赶通稿,二十四小时奔波不说,连熬三十六小时都是少的。而最要紧的还是拍戏,从试镜到杀青,中间有多少变故,多少艰难曲折,只有一起挨着的人才会知道。

顾熏只笑不答,其实全凭一股傻劲在撑着。

“来。”宁臻在她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用保温壶的盖子给小姑娘倒了杯热水,“喝了暖暖身子。”

“哎!”顾熏伸手来接。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她的手已经冻得僵红,皮都快裂开似的。

两口将水喝完,顾熏将盖子递回给宁臻,又把手插进了眼前的河水里。

水不急,只是冷得要命。

这姑娘又执着又傻,再怎么说也是劝不住。

可宁臻还是不忍想开口,却被她先打断了:“宁姐,你的《北城往事》到时也要拍成影视么?”

“嗯,会拍。”

“真厉害。”顾熏赞叹道。

现在能同时立足于文学圈和影视圈的,也只有她宁臻一人。虽然《九歌》的电影制作还未完成,但顾熏知道这会是一部精彩的电影,绝不会让书粉们失望。

宁臻一笑:“可还不够。”

“不够?”顾熏不解。毕竟在她这样还未毕业的大学生看来,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我出书,卖影视,甚至是自己当编制,这些不过是起点。”

宁臻的野心很大,但她的能力撑得起这份野心。可她没有多言,只含糊地道:“我不可能永远只写小说。”

顾熏半知半解地点头,也没有多问。

对于一个作者而言,最大的成就应该就是获得终身文学成就奖了吧?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看到顾熏脸上一闪而过的怀疑,宁臻的杏眼猫起,扫过眼前的山麓雪峰:“终身文学成就奖,光凭《九歌》和《北城往事》,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这个奖项要的是真正的文学,而不是普通的小说。

她的目光定格在蔚蓝的穹顶上:“这部电影拍完之后,我可能会环游世界,也可能会回到某个小村庄里,直到我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

宁臻回眸一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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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重头戏两场就过,导演特地给众人放了半天的假。

今儿早上的工作忙完,宁臻也没打算午休,吃了几口饭后就提着单反准备进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