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安静的氛围下,两人面对面而坐。

莫易卿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旁边一言未发的女人,他心里踌躇着,自己是不是又哪里做错了,会引得自家亲姐用如此犀利的眼神注视着他。

金嘉意放下汤碗,斜睨一眼对自己好似很有想法的男孩,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她道:“你有话想说?”

莫易卿急忙摇头,将自己呼之欲出的话吞回肚子里,他思忖着这几日金嘉意对他的态度,可谓是忽冷忽热,常听别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这次没死,更多的是磨难呢?

“我等一下就要出院了。”金嘉意打破沉默道。

“我、我能看看孩子吗?”莫易卿扭扭捏捏的开了口,他觉得依照斐滢的性子,只怕会给他一闷锤。

金嘉意却是点点头,“等一下临行前会抱来给你看看。”

幸福来的太快,莫易卿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发呆的看着她。

金嘉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身为一个大将军,竟然被一介妇人给弄成这般狼狈,你愧对拥你护你的万千勇士。”

莫易卿自知是自己警惕性太差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低下头,深刻反省着。

金嘉意抬起手,将他垂下的眼眸高高的抬起,正色道:“你是将军,不需要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无论何时何地,昂首挺胸。”

莫易卿望着她,出了神。

金嘉意蹙眉,“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莫易卿似是嘀咕着:“我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也这么对我说过。”

金嘉意指尖力度紧了紧,眉头的折痕越发明显,她看着他,一时之间忘记言语。

莫易卿再一次垂眸,声音压得很低,仿佛他只想说给自己听那般的说着:“梦境太美,我想着会不会一辈子都活在那里。”

“梦终归是梦,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金嘉意站起身,影子落在床头处,正巧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莫易卿目不转睛的看着洒落在自己床上的那道影子,依然一声未吭。

“咚咚咚。”席宸推门而进,“可以走了吗?”

金嘉意穿上外套,准备将孩子抱出来。

席宸制止她的动作,细心的替她抱出放在莫易卿的床边。

莫易卿扭了扭头,骄傲的眼神里刹那间只剩下暖暖的温柔,他的脸上隐忍不住的露出一抹微笑,勾了勾小丫头那软软的小手,轻咛道:“跟你真像。”

金嘉意不置可否:“的确挺像我。”

小丫头似乎被弄的不乐意了,睁着两只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笑的很是不怀好意的大哥哥,霎时,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莫易卿顿时慌了神,急忙道:“怎么了?我没有对她做什么?我就摸了摸她的脸,我没有掐她。”

席宸走上前,将她抱起来哄了哄,“性子也挺像你的。”

金嘉意冷冷哼道,“我觉得倒挺像你的,这般小脾气,不乐意了就闹得人尽皆知,跟那些绿林莽汉似的,缺失文雅。”

席宸笑而不语的将熟睡过去的丫头放回小车内,遮上布帘,“走吧。”

金嘉意瞪了一眼床上正欲打算下来的身影。

莫易卿察觉到来自头顶上空的精神压力,停了停动作,诧异的看向用着眼神攻击自己的女人。

金嘉意扣上外套,指着他已经露出了被子的双脚道:“缩回去,好好的躺着,医生说过了,你现在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躺上几个月。”

莫易卿悻悻的缩回脚,自从清醒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是想着从这个小小的病房里逃离出去,但每一次他刚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门外的保镖给拖了回来。

没错,就是拖了回来。

战无不胜的斐易将军竟然连几个保镖都打不过了?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金嘉意刚刚走出医院,一道道镁光灯就像是闪电那般将整个医院前厅晃得让人睁不开双眼。

记者们群起而上,将出现在视线里的目标人物们堵得寸步难行。

一个个想着曝光席氏千金的照片,却只得拍到被保镖们重重围护下的婴儿车。

席宸护着金嘉意缓慢的移动着,周围的保镖们尽可能的制止着所有人的靠近,避免不长眼的人一不小心伤到了领导们。

记者们见缝插针的问着:“嘉意,能让我们看看孩子吗?”

“嘉意,听说你在住院期间发生了意外,现在身体恢复好了吗?会影响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吗?”

“前几天听姜总说你最近半年的工作都会被延缓,这是真的吗?”

金嘉意对着所有镜头只有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任何人的提问。

司机打开车门,在一众记者的围攻之下,宾利车扬长而去。

记者们苦苦守候半天,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可取性的新闻报道,一个个只得失落的离开。

车上,席宸替她抚了抚凌乱的长发,看向她还算红润的脸色,松口气,道:“没有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我有时候都在想我身边是不是有人被记者收买了,为什么每次进出医院,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金嘉意掩嘴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席总应该晓得这世上没有完全不漏风的墙,不用疑心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们该庆幸,瞧瞧记者那阵势,至少证明我现在还很红。”

席宸揉了揉她的脑袋,“夫人说的没错。”

金嘉意看向司机驶向了出城高速,不明道,“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虽说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但接下来的半个月也要好好的休养,我安排好了别墅,那里清静,适合休养。”

“不用这么刻意安排。”金嘉意靠在他肩膀上,听着他胸腔里铿锵有力的心跳,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上扬。

席宸搂着她的肩,温柔道:“出了那样的事,我心有余悸。”

“倒是我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把你吓坏了吧。”

“是啊,把我吓得差点就跑去剁了江梅。”席宸用力的揽紧她的身子。

金嘉意抬了抬头,仰视着他的眉眼处,“我也想过一刀一刀的割了她的血肉,我有把握我能控制好力度,割到她肚脐眼的时候,她都还活着。”

“我倒是不想割她的肉,这种人就配下油锅。”

“……”司机谨小慎微的缩着脖子,尽可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虽说他已经不只是第一次听见如此骇人听闻的谈话了,可是每一次听见时,他都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有两双眼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弱小的背影。

金嘉意笑了笑,“但我想我们都没有那个资格去处理江梅。”

“我会让她好好的活着,等着莫易卿出院之后亲自交由他处置。”

“终归是你最懂我。”金嘉意捧住他的脸,轻轻的抚摸着。

席宸合上她的小手,享受着她的温暖,“我突然好想吻你。”

“我批准你的吻。”金嘉意仰头,等待着他像虎狼一样霸占自己。

席宸靠近她,十厘米,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碰上了。

“咳咳。”突兀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司机一动不动的僵硬着身子,他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咳出来,他没有料到在这紧张时刻自己会一口气没有憋住的咳出来!

司机惊恐的移了移眼珠子,惊觉的发现两双眼齐刷刷的落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怎么办?我要不要跳下车以死谢罪?

金嘉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席宸见自家夫人笑的如此开怀,也不再多言什么,就这么抱着她,目光幽幽的落在车窗外。

车子最终停靠在别墅内的停车场内,司机如获新生般大口大口的吸着香烟,阳光柔和的落在他的肩膀上,他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圈,感叹着活着真好。

佣人们早已布置好卧室,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不打扰总裁以及夫人的休息。

金嘉意躺在床上,抚了抚自家小家伙嫩嫩的脸蛋,笑道:“她吃饱了吗?”

席宸换上休闲套装,莞尔,“抱来的时候给吃过了。”

金嘉意揉了揉她的小手,“你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要回公司一趟,你好好的休息,等一下岳母会过来陪你。”

金嘉意双手搭在他的颈脖上,就像只八爪鱼那般缠上他的身体,似笑非笑着拨了拨他衣衫下的肌肉,“席总这身材当真是极好的,让人一时忍不住的就会想入非非。”

席宸俯下身,将她压倒在床上,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医生说过这段日子要适时的分房睡。”

“席总这是怕美人在怀,一时之间意乱情迷吗?”

“夫人应该知道自己的魅力。”

金嘉意不忘继续挑衅着,“我还真是不清楚,席总不妨说说。”

席宸轻轻的撩起她的下颔,嘴上的笑意更甚,“一颦一笑,风华绝代。”

“席总这话虽说是实话,但我也是忍不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席宸站起身,暖风轻抚而过,吹拂开衬衫一角,内里风光若隐若现。

金嘉意靠在床边,兴致盎然的仰望着正在引诱自己蠢蠢欲动的男人。

席宸穿上西装外套,俯身轻轻一吻落在她额角处,“等下晚饭的时候我会回来。”

金嘉意轻轻的扯了扯他的领带,让他的脑袋更加靠近自己,当嗅的他的气息时,张嘴便是吻住他的双唇。

席宸随意她的进攻,迎合着小丫头那霸道强势的步步紧逼,直至最后两人气喘吁吁的放开彼此。

“哇……”似乎感受到了不和谐的画面,本是熟睡中的小家伙竟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席宸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来,对着笑逐颜开的小女人说着:“我把孩子给保姆们抱去,你好好休息。”

金嘉意靠在床垫上,点了点头。

卧房的门被轻轻的带上,金嘉意翻了翻身,仰面望着天花板,嘴角不由自主的抿唇一笑。

春风拂过街区两边的树叶,树枝轻颤,片片落叶打着旋儿的坠落。

医院前,一辆车安静的驶进停车场。

车内,男人将一张银行卡递给身边的女孩。

女孩欣喜若狂的急忙将银行卡放进自己口袋里,拍着胸脯保证道:“薛伯伯放心,我会好好的劝劝我哥哥放过妈妈的。”

薛沛面色凝重道:“你应该知道你妈妈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弟弟,你是一个好姐姐,你会原谅你妈妈的对吧。”

莫伊琳迫不及待的点头,“我当然知道妈妈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我那个自私狭隘的哥哥脾气犟才会导致的局面,现在还害得妈妈被抓起来,他如此不孝不义,如果不是为了妈妈,我真不想再跟他说话。”

薛沛很满意女孩的表现,“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他能够铭记,生养之恩大于天。”

莫伊琳推开车门,疾步跑进医院内。

病房中,莫易卿正靠着垫子翻看着杂志,听见门外的走动声,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推开,莫伊琳先是探进半颗脑袋,当看到自家哥哥之后,急忙跻身入屋。

莫易卿见到来人,放下书册,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莫伊琳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她今年十六岁,也算是出落的亭亭玉立,那张脸与江梅有七八分像似,眉梢眼波中好像都带着狡黠的意图,将自己的私欲表现的淋漓尽致。

莫易卿是不怎么和这个妹妹亲近,毕竟她自小就眼高于顶,幻想着迟早有一天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女娃在他眼里,心术不正。

莫伊琳看着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莫易卿,哼了哼,“让你当初听妈妈的话去医院做手术,又怎么会被弄成这样?现在手术也做了,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你能怪谁?”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莫易卿加重语气。

莫伊琳高傲的抬起头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最好把妈妈给放回来,不然我就召开发布会,说你无情无义连自己的妈妈都伤害。”

“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莫易卿眯了眯眼,目光越发沉冷。

莫伊琳也并不打算周旋什么,开门见山道:“你究竟放不放妈妈?”

“我为什么要放了她?”莫易卿反问。

莫伊琳憋红了脸,吼道:“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她是生你养你的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亲人?让你救弟弟怎么了?他那么小,你身为哥哥的难道不应该出手相救?”

“我救不救在于我,而不是你们说了算。”

“忘恩负义的小人。”莫伊琳大骂一声。

莫易卿面不改色的注视着她的双眼,语气冰冷,“你在被那个女人关在囚室的时候,暗无天日的时候,被打被骂的时候,难不成你也觉得自己理所应当被她利用?”

莫伊琳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气,咬紧牙关,“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妈妈,哪怕她真的用我的命去威胁你,我也不会生气,相反,你身为哥哥为什么不来救我?”

“我为什么不去救你?”莫易卿不怒反笑,“果真不愧是一家人,一样的逻辑有问题,不,脑子有问题!”

“你——”

莫易卿冷冷的指着病房门,“出去吧,我需要休息了。”

莫伊琳依然坐在椅子上,两两针锋相对,“你真的不肯放了妈妈?”

“这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我若放了她,倒显得我心胸多宽广似的,她无视我这个儿子的命,我为什么又要去关心她这个母亲的生死?我这个人性子就这样,睚眦必报!”

莫伊琳一脚踹开椅子,吼道:“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大了,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绝情绝义的儿子是怎么伤害自己母亲的?到时候你只会名誉扫地,受尽千夫所指。”

“我想你可能还没有弄清楚整件事谁是受害者,谁是施虐者,你觉得大众会跟你一样蠢吗?”

莫伊琳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又是忍不住的踢倒桌椅,整个屋子被她弄的一片狼藉,她红了红眼眶,吼着:“你没有妈妈的疼爱,为什么要褫夺妈妈疼我的权利?”

“你觉得她会是真心实意的待你吗?别傻了,在你我还有价值的时候,或许她会看你两眼,当你跟我一样没有价值的时候,我的今天就会是你的明天,被抛弃在垃圾场,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莫伊琳愣了愣,却是很肯定的摇头否定着,“不,不会的,他们允诺过我,只要我救出妈妈,就会带我去薛家。”

莫易卿自嘲般冷笑一声,“带你去薛家?你觉得你凭什么进薛家?凭你是江梅的女儿?”

莫伊琳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深信不疑道:“我不管,我就要你放出妈妈,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当做可怜可怜我这个妹妹,放了她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放了她?”

“我是你妹妹啊,你是爱我的不是吗?你应该对我好不是吗?”

“这就是世人的庸俗之处,一心以为我身为兄长对你好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对兄长好,我已经变成这样了,你从进来之后,有问过我的情况吗?”

“……”

“没有,你除了目眦欲裂的威胁我之外,就是哭着求我对你好,笑话,真是挺好笑的笑话。”

莫伊琳揪扯着衣角,小声道:“那我现在问你,你还好吗?伤口还疼不疼?有这么好的医院给你治病,你肯定都好了吧?既然好了,就把妈妈放了吧,她一个人被关在看守所,肯定很害怕的。”

“三句话不离自己的目的,莫伊琳,你和她不愧是母女。”

“哥哥,你就不能为了我放过妈妈吗?”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放过她?”

“你不说过要疼我吗?”

“童言无忌,你也信?”

莫伊琳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再次脱口大骂,“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很抱歉,我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就在她把我丢在垃圾场的时候,很不巧的被狗叼走了。”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放过妈妈?”莫伊琳着急的拿起地上的水果刀。

莫易卿冷冷哼道,“你这是打算威胁我?”

莫伊琳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就这么用刀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声嘶力竭道:“你如果不放过妈妈,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用你的命来威胁我?”

“是,我就用我的命,你放还是不放?”莫伊琳用了点力,刀子很锋利,就这么贴了帖,皮肤上就传来轻微的刺痛,她突然间有些后悔了,万一他不肯妥协,自己难道还真要割自己一刀?

莫易卿沉默。

莫伊琳突然觉得事情肯定有了转圜的余地,她继续道:“哥哥,我都这么求你了,你就放了妈妈吧。”

“既然我的命在你的眼里都是一文不值,你觉得你的命在我的眼里会是价值连城吗?”莫易卿依旧面无表情的瞪着女孩的一举一动,似乎并不关心她会不会真的割破自己的动脉。

莫伊琳沉下脸色,“你真的不管我生死?”

“你的生死在你自己的手中,从来都与我,与任何人无关。”

“好,那我就死给你看。”莫伊琳咬紧牙关,她想着只要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他肯定会出手相救的。

直到刀子划破了皮肉,他的脸色依旧毫无变化,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跳梁小丑在唱着独角戏。

莫伊琳丢下刀子,委屈的撇了撇嘴,“你真的不肯放了妈妈吗?哪怕我以死相逼,你也不肯放过她吗?”

“我如果放了她,我怕余生不安。”

“你就不怕自己遭天谴吗?”

“天谴的定义在自己做了丧尽天良的恶事,我想我这是替天行道。”

“你——”莫伊琳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如果奶奶知道了你做出这种事,怕是会死也不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