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犹如人去楼空般安静。

陈亦城的手紧紧的握着门把手,看着眼前拥在一起吻的水深火热的两人,甚觉这封闭空间里浮动的恋爱铜臭味一阵一阵迎面而来,他愣了愣,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尴尬。

两双眼齐刷刷的看过去,仿佛想将他单薄的身体用眼神击穿撕碎。

“咳咳,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雅兴?”陈亦城明知故问道。

两人没有回复,就这般一动不动的瞪着这个唐突出现的男人。

陈亦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笑意盎然道:“既然都打扰了,那我就进来了?”

啪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陈亦城反手带上。

席宸轻轻的摩挲过她的眉眼,认真且严肃道:“你喝点茶等我几分钟,我去去就回。”

金嘉意点头应允,“动手时不用留情,不然他会觉得你是在跟他开玩笑。”

席宸站起身,直接将走过来的男人给强行拖出了休息室。

陈亦城目不转睛般瞪着对自己很有想法的席宸,嘴角的笑意更甚,他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快帮我找找。”

席宸摩拳擦掌,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直接一拳头破空而去。

陈亦城似乎早就洞察了他会动手揍自己,一抬手便挡住了他的攻击。

席宸则是趁势踢出一脚。

陈亦城再次伸出一手接住他的进攻,正色道:“别玩了,我说的可是很要紧的事。”

席宸依然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攻击,几乎每出一拳都是冲着他的死穴而去。

陈亦城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是想把他给撂倒在地,怎么办呢?他可是大忙人啊,不想跟他在这里玩搏击游戏。

“咱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影响多不好?”陈亦城趁机压制住对方的双手。

席宸反手便是一肘击,将他挥退两步。

陈亦城苦笑道:“小席子,你帮我找到人,我随你处置。”

“我为什么要帮你?”席宸停止进攻,开口问道。

“你媳妇儿不是很关心他莫易卿吗,你们也不会忍心见他莫易卿上火着急对吧。”

席宸双瞳眯了眯,瞪着离着自己仅有三步距离的男人,思忖着要不要趁胜追击再给他来两拳?

但这个陈亦城是近身搏斗方面的佼佼者,自己与他缠斗,只怕最后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场面。

“这事怎么又扯上莫易卿了?”席宸松了松领带,半响之后才打破僵局问道。

陈亦城觉得事有转圜的余地,急忙凑上前,腼着脸笑的很是恭维,他道:“那个人是他的奶奶。”

席宸斜睨了一眼对方,冷冷哼了哼,“他奶奶又怎么会被你给丢了?”

“前段时间他妹妹跑去找他,威胁着要老人家出面解决江梅的事,这不我还保证过绝对不会让老人家被他们找到,结果今早得到消息说老人家出去散步之后一直都没有回去。”

“一个老人都能被你堂堂大将军给弄丢,这华国军队交到你手中也是朝不保夕啊。”席宸暗讽道。

陈亦城委屈的嘟嘟嘴,“我怎么知道我养了一群无能的兵?大概是这段日子的风平浪静,大家都放松了戒备。”

“你一个大将军都找不到一个走丢的老人?”

“我不能太大张旗鼓的去找,你也知道薛家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把老人给弄丢了,还不借此去威胁莫易卿吗?”

席宸走回休息室,打开一瓶水,喝了两口之后才道:“你是在什么地方把人丢的?”

“T市。”陈亦城如实道。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大概七点左右。”

“距离现在都快过去了十个小时?”

陈亦城尴尬的解释着:“我把整个别墅区都翻来覆去的找了几遍,看了沿途监控,确信她老人家是自己走出去之后才回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金嘉意放下茶杯,听得云里雾里。

“他把莫易卿的奶奶给弄丢了。”席宸一五一十道。

金嘉意目光狭长的落在一动不动的陈亦城身上,看的他心口一抽一抽瘆得慌。

陈亦城轻咳一声,缓解这莫名其妙蹿升上来的心虚感,道:“我已经很尽力在找人了。”

“堂堂将军连一个老人都找不到?”同样的质疑口气。

席宸坐在她身侧,莞尔道:“他顾忌着后果,所以不敢太过招摇的寻找。”

金嘉意觉得他这话也在理,不置可否道:“你就没有去医院看看?”

陈亦城不明她的言外之意,“我怎么敢去医院?万一他问我怎么办?”

金嘉意似笑非笑,脸上很明显的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道:“嗯,你说的也很有理。”

“那这事就麻烦你们了,毕竟事关人命的,你们可不能松懈啊。”陈亦城面色认真道。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金嘉意反问道。

陈亦城心口一怵,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嘉意靠在椅背上,翘起一腿,面带笑意,道:“城少这话可是说错了,这事似乎与我们并没有关系,我们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

“你不是很关心他莫易卿吗?”陈亦城苦笑着问道。

“我跟他莫易卿也是毫无关系,我不过就是觉得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去问问他的情况而已,这就被你们定义为他出事了,我就一定要出手相救吗?”

陈亦城有些糊涂了,着急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帮忙了?”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去掺和。”金嘉意道。

陈亦城绕着桌子转上两圈,瞪着妇唱夫随的两人,咬牙道:“行,老子堂堂陈大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要假手他人。”

休息室的门被人强行打开,随后嘭的一声对方摔门而出。

席宸蹙眉问出口:“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帮忙了?”

金嘉意看着杯中的茶水,嘴角微微上扬些许,她道:“我有提醒过他去医院看看的。”

席宸恍然大悟,“夫人的意思是老人家在医院里?”

“薛家一大早就将老人送了过去。”

“看来这薛沛是始终不肯善罢甘休了。”

“毕竟他如果就这么放任事情演变下去,于他这个将军头衔并不怎么光彩,面子挂不住,他当然不会就这么与咱们握手言和了,一心以为只要震慑住了莫易卿,事情就很好办了。”

席宸见她站起身,不约而同的跟着站起来,道:“夫人这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金嘉意回过头,相视一笑,“我想去看看把咱们这潭水给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

席宸如临大敌,紧随在后,“你要去见江梅?”

“莫易卿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短暂时间是不会处理江梅这件事。”

“你如果不想见她太过逍遥,我可以马上派人过去,那里乌烟瘴气,你就别去了。”

金嘉意自顾自的按下电梯,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席宸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对于自家丞相大人做出的决定,只怕自己就算说干了口水也无济于事。只得寸步不离的紧跟着她。

看守所内,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又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负责守卫的警卫瞧见出现在视线里的身影,急忙打开铁门。

昏暗的室内,女人沉重的呼吸声从木板床上传来。

江梅察觉到光亮,她扭了扭头,下意识的从床上坐起来。

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很久,她也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过了多长时间,暗无天日的日子,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她想着死,可是又怕死,她江梅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费劲了心机,她不想就这么白白的死去,她很不甘心。

金嘉意单手掩了掩鼻,瞧着里面蓬头垢面的女人,并没有在意这里面浓烈的臭味,缓步走进。

江梅见着进入视线的女人,心底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不是薛沛,不是薛沛来接她回家了。

室内的灯光被打开,将整个封闭空间内的情况照的清清楚楚。

江梅本能的闭了闭眼,她很不适应这样的光亮。

“看来这里的待遇并不好啊。”金嘉意打破安静的氛围,声音幽幽的响起。

江梅认出了来人,她是金嘉意,席宸的老婆。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弄清楚一件事,究竟是席宸想要抓她,还是金嘉意想要抓她!

金嘉意瞧着这里面的狼藉,啧啧嘴:“薛太太好歹也是薛家二夫人,被你们如此对待如果被薛家知道了,还不怪你们苛待犯人?”

身后,所长为难道:“这些都是城少安排的。”

“看来薛太太是得罪了不少人啊。”金嘉意再道。

江梅摸不准这女人突然跑来是有什么意图,警惕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薛太太这不止是得罪了我金嘉意,还引起了陈亦城的关注,果然啊,这人做事还真是不能太过丧尽天良,否则这不光会被天收拾,连人心都散了。”

“我没有这么做,这一切都是那些医生擅自做主,我没有这么伤害我自己的孩子。”江梅激动的解释着。

金嘉意点了点头,“我想来薛太太也不是这么愚蠢的人,这莫易卿好歹也送给了你小儿子一颗肾,怎么也不应该被你给抛尸荒野,更何况还没死呢。”

“是啊,金小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么做。”江梅恨不得跪在地上求饶着。

金嘉意嘴角轻扬,“所以我特意去审问了那些医生。”

闻言,江梅瞠目,几乎是连说话的勇气都顷刻间荡然无存。

金嘉意注意到她的沉默,笑意更深,“薛太太可是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编不下去了?”

江梅低下头,寻思着该怎么找借口,片刻之后,再次摇头道:“那都是这些医生想着脱责才故意陷害我的,我江梅心肠再硬,也不可能这么伤害我自己的孩子,金小姐也是生过孩子的,你应该也清楚为人母之后的那种心情。”

“的确挺清楚的,所以我才会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做出此等心狠手辣之举,想必这样的女人,是不配生儿育女吧。”

“我没有。”江梅着急道,“我真的没有。”

“是啊,我也挺相信薛太太是没有这么做的,但事实面前,我又觉得这事一定是你做的,既然你也想要说服所有人,不如这样,把莫易卿的肾还给他,我想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你了。”

江梅一怵,还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让她的小宇把命还给他吗?

“看薛太太这样好像很为难?”金嘉意再道。

江梅摇头,“不行,这样做小宇会死的,更何况医学上不允许这样做。”

金嘉意沉默了,居高临下般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女人,俯身凑到她面前,轻轻的撩起她的下巴,冷嘲热讽道:“看来在薛太太心里挺在意你的这个小儿子的。”

“我求求你金小姐,这事不关小宇的事,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你不要去伤害他。”

“还真是让我很意外啊,看来在薛太太眼里只有这个小儿子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至于莫易卿,是死是活对你而言,都毫不关系。”

江梅双手撑在地上,灯光照耀下,能看出她手背上泛滥的青筋。

金嘉意叹口气,“想必薛太太是不打算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哈哈哈。”江梅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她瞪着一步一步给自己设陷阱的女人,她咬牙道:“金小姐是聪明人,不用再跟我绕什么圈子了。”

“原来薛太太是看出来了,没错,我是在耍你。”金嘉意笑道。

江梅双手紧握成拳,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想着扑过去,但还没有动作,就被警卫们给钳制住,她吼着:“金嘉意,没错,是我做的,是我让那些医生把莫易卿给丢在垃圾场的,我就是要他死,我就是要让他死。”

金嘉意没有说话,双目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瞪着毫不避讳将这些话脱口而出的女人。

江梅目眦欲裂道:“谁让他不听我的话,我生的孩子,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让他生,他就生,我让他死,他就必须死。”

“很可惜,他并没有死。”

江梅停止动作,喘着气,“为什么他没死?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没死你觉得很失望?”

“是!”江梅不假思索道:“我就要他死,他不配活着,他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救,他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他为什么一定要救你的小儿子?”金嘉意嘲讽道。

江梅大笑起来,“他为什么不救?他是哥哥,救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

金嘉意不怒反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愚蠢的理由。”

江梅咬牙切齿道:“他如果自己愿意跟我去医院,我怎么会这么对他?我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的,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如此说来,你做出这种事都是他莫易卿咎由自取的下场?”

“是,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他肯听我的话,我又怎么会这般绝情绝义?都是我自己的孩子啊,我怎么舍得伤害他?”

“看来我们都误会薛太太了,这事说来你也是受害者对不对?”

江梅委屈的咬了咬下唇,“我受误会没什么,我只想着我的孩子能够健康,这样有错吗?”

“没有错,作为一个母亲的确应该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只是薛太太似乎忘了,他莫易卿好像也是你儿子。”

“……”

“用一个儿子的健康去换另外一个儿子的健康,这让人听上去有些犯糊涂啊。薛太太能够给我顺一顺、捋一捋吗?”

江梅又一次觉得自己不知不觉着了这个女人的道,吼道:“我说过这些都是莫易卿自己逼我的。我有跟他心平气和的谈,我有答应给他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可是他都很自私的拒绝了我,我是他母亲啊,我让他救他弟弟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你给他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的恩惠,你也说过了,你是他母亲,可是你有做过母亲该做的事吗?逼迫、威胁、威逼利诱,你这样的母亲,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小宇还小。”

“你是在莫易卿七岁的时候就离家的。”金嘉意面不改色道。

江梅脸色一沉,她咬了咬牙,“是,或许就是因为我离开早了,他才会养成这种自私自利的性子。”

金嘉意自嘲般冷笑一声,“我觉得薛太太你不进娱乐圈,真的是浪费了你这得天独厚的演技。”

江梅怒目而视,“金嘉意,你有什么话就一次性说出来,别跟我绕什么圈子。”

“既然薛太太也无心和我周旋什么,我也就不再跟你多费什么口舌。”金嘉意站起身。

江梅走回木板床边,坐在这张咯的她背疼的板子上,心想着再待几天,薛沛一定会来救她的,肯定会来救她的。

金嘉意兴致高昂的将手提包打开,声音不疾不徐道:“想知道我给薛太太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吗?”

江梅蓦地抬头,看着女人手里那细如牛毛的东西,望的有些出了神。

警卫们将江梅拷在床板上,让她动弹不得。

江梅心口一滞,着急道:“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薛太太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毕竟你的命可不在我手里。”

江梅注视着她的靠近,越发心底忐忑,不安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金嘉意捻起一根金针,刻意的在灯光下晃了晃,“像薛太太这样的女人,就算剖开你的身体,也感受不到你血液的温暖吧,像你这样冷血的女人,估计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嘴去说,用鼻子去嗅,用舌头去尝,既然如此,这人生的酸甜苦辣也不用去品尝,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岂不是更好。”

江梅畏惧了,她虽然没有听懂金嘉意的言外之意,但身体却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金嘉意继续道:“让人最绝望的不是死,而是明明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顿失五感,我想薛太太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说不出,舌头麻木,连自己的声音都感受不到的绝望,一定精彩纷呈。”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江梅挣扎着想要起来,奈何手脚被死死拷住,她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得任人宰割。

金嘉意第一针落下便是封住她的嘴。

江梅慌乱的张着嘴,却发觉自己的声音被封锁在喉咙处,无论她吼叫什么,周围都是落针可闻。

金嘉意再次捻起一根细针,这金针过穴的功夫太过伤神,她只用来对付过两人,一人则是与自己势如水火的右相,一人则是眼前之人。

她笑道:“薛太太应该感到很庆幸,我待你可不薄,这功夫我可不轻易对他人。”

江梅张着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是她渐渐的发现自己不止说不出来了,连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前的影子渐渐的变得朦胧,眼睛一疼,她慌乱中闭上双眼,自此,当睁开眼之时,整个世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