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卿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朝着他伸了伸手,眉梢眼波中满是挑衅。

他道:“还来吗?”

薛沛忍无可忍的紧紧扣着地板,目眦欲裂的瞪着敢如此对他的男孩,想着从地上站起来,奈何骨头断裂的疼痛让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莫易卿上前两步,瞧着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男人,抬头望向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女人,问道:“需要灭口吗?”

“……”金嘉意嗔了他一眼,斥责道:“你真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就可以用那些野蛮的方法杀人灭口?”

莫易卿自知失言,低下头,又一次不吭一声。

薛沛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挑衅自己的话,咬牙切齿道:“金嘉意,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今天这事我一定会向席宸讨回来。”

金嘉意冷冷的瞥了一眼如此情况之下还是不忘树立树立自己将军威信的男人,道:“似乎薛将军还有力气跟咱们放狠话,我很不喜欢听这些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莫易卿抬起手,走上前,面色未有半分变化,依旧表现的云淡风轻,他抬起手,准备打晕这个喜欢刷存在感的男人。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小小的身影已经趴在了薛沛的身上。

薛宇哭泣着,“哥哥,你不要打我爸爸,我求求你,不要打我爸爸。”

薛沛想要将小孩从自己身上弄起来,可是莫易卿下手太狠,几乎没有给他留下半分还手的余地。

他安抚着小孩,说着:“不要哭,更不要求饶,别忘了你是我薛沛的儿子,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得给我高傲的昂头挺胸。”

薛宇忍不住害怕的小声抽泣着,他道:“我不要他打爸爸。”

“他不敢!”薛沛怒目而视,“莫易卿你最好想清楚了,今天的耻辱,我薛沛定然不会忘记,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来求我。”

莫易卿不以为意道:“薛将军似乎忘记了现在这情况利于谁,弊于谁。”

薛沛冷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我败了是我技不如人,往后我一定会一点一点的回赠与你。”

“那我便拭目以待。”言罢,莫易卿一手掐住他的喉咙,试图让他缺氧之后晕眩过去。

“住手!”强势的女人声音从电梯方向传来,随后一道道黑影毫无预兆的疾驰而来。

莫易卿下意识的松开对薛沛的钳制,转而将金嘉意护在自己身后。

女人穿着雍容华贵的旗袍从人群后走来,恍若被众星拱月的皇太后驾到那般来势汹汹。

薛沛看着人群里一路目不斜视出现的母亲,心口一滞,急忙扯了扯薛宇的手,小声道:“快过去,你奶奶来了。”

薛宇有些害怕,没有动作,就这么愣愣的坐在地上。

薛家老太太是开国元勋薛元帅的原配夫人,也是军中历史里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虽说如今七十高龄,却依旧风华不减。

“亏得你还是堂堂大将军,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逼成这样,我对你还真是失望。”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巡视过在场的众人,眉眼中的冷漠气势一览无遗。

薛沛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最终还是放弃了从地上爬起来的冲动,他解释着:“是我轻敌了,母亲,我求求您帮帮我。”

老夫人冷哼一声,“帮你?帮你继续做这种丢人现眼,有辱门楣的事?”

“我只是想救我的妻子。”薛沛道。

“你的妻子现在还在家里等你回去,你还打算救哪个妻子?莫不成你薛将军外面还有一个小家?”

薛沛紧了紧拳头,道:“是,我眼中只有江梅才是我的妻子。”

薛老夫人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这个早已忤逆了自己的儿子,嘲讽道:“既然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家,我又为什么要放下面子去帮你救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这次是做错了,可是罪不至死啊,我求求您看在她给您生了一个孙子的份上,救救她好吗?”

薛老夫人看了一眼弱不禁风的薛宇,语气沉下三分,道:“这孩子自小就得病,就算是我薛家的骨肉,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此无用无能之辈,我薛家不在乎。”

“母亲,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有其母必有其子,我很担心这孩子长大后会不会跟他那个妈妈一样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得去手,我薛家可是清白人家,更是京城内的名门望族,不想受人诟病。”

“您真的打算见死不救?”薛沛撑着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他摇了摇头,表现的很是伤心,“儿子从来没有请求过您,如今您依然不肯看在我的面子上救救她吗?”

“我是一个有原则性的人,薛家也是有家规摆在那里,我今天来不是帮你救什么大逆不道的女人,我只是来带你回去,这件事你给我少掺和,别丢我薛家的脸!”

“我不走,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江梅救出来,我的家需要她,我的孩子也需要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她。”

薛老夫人看向身后的保镖们,点了点头,“把薛将军请回去。”

“爸爸,我害怕。”薛宇小小的身子藏在薛沛身后,他畏惧着眼前这个女人。

薛沛护着自己的孩子,身体不听使唤的再次跌倒在地上,他吼道:“你们都滚。”

“把人给我带回去!”老夫人加重语气。

“母亲,您真的不愿意救出她吗?她虽然有错,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就如您当初为了我不顾一切,您难道不懂她的心情吗?”

薛老夫人冷冷的瞥了说此话的男人一眼,漠然道:“别让我和那个女人相提并论,她那不是为自己的儿子,她那是自私。”

“哪个妈妈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自私自利?她也是别无他法,如果莫易卿肯自己愿意,她会忍心伤害他吗?”

“是啊,不忍心,如果她还有半分良知,就不会在取了他的肾之后将他丢在垃圾场里自生自灭,如此绝情绝义的母亲,当真从古至今,只数她一人。”

薛沛知晓自家母亲的性子,她一旦下定了注意,哪怕自己说干了口水依然无法改变她半分心意,更何况是在外人眼中,她会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开国元勋大将的风范。

薛老夫人没有再理会薛沛的请求,径直走向莫易卿,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金嘉意,最后将目光投掷在这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身上,叹口气,道:“我很抱歉我儿子给你们带去的困扰,这件事我们薛家是错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原谅他,我会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莫易卿沉默,好似并不在意这个老妇人说了什么。

老夫人看向薛沛,强势着语气,“把人带回去。”

“我不走,我不回去,你们谁敢动我一下?”薛沛目光如炬的瞪着所有靠近自己的保镖。

薛老夫人疾步上前,抬手便是一耳光打过去,她道:“从今天起你就给我好好的待在家里面壁思过,我薛家没有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子孙,你如果还想做我薛家的子孙,就给我把那个女人忘记,你的妻子只是楚奕。”

“母亲——”

“闭嘴。”老夫人吼道。

薛宇藏在薛沛身后,注意到头顶上空灼热的视线,他惊恐的缩着脖子,不敢再看这个老太太一眼。

薛老夫人对于这个中途跑出来的孙子并没有多余的感情,对着身后的副手道:“把他送去福利院。”

“不,母亲,他是我的孩子,是您的孙子啊,您怎么能将他送去福利院?小宇身体不好,他不能待在那种地方。我求求您,不要带走他。”

薛老夫人一字一字的再次重复道:“把他给我送走。”

“母亲——”

“这个孩子是你人生的污点,他不能出现在我们薛家,更不能成为我薛家的孩子。”

“爸爸,我不走,你们放开我,我要我爸爸。”薛宇在几名保镖的手中剧烈的挣扎着,小脸憋得通红,他害怕的叫唤着。

“小宇。”薛沛手脚骨折,压根就不能动弹身子,他一急,就这么从保镖的手中脱离身子,身体一倾斜,直接倒在地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被抱走的孩子。

薛老夫人冷漠的抬起头,率先走向电梯处,清冷的声音徘徊在走廊上,她道:“好好的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嘈杂的走廊恢复了片刻安静。

莫易卿放松紧绷的神经,压低着声音道:“这薛沛没想到还有一个妈妈活着,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害怕这个老妇人。”

“自然是怕她,这薛家老夫人是开国大元帅的原配夫人,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要问她与陈燃相比谁更有人脉,只怕是不分伯仲,只是随着老元帅的去世,这位老夫人也渐渐的淡出了视线,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她。”金嘉意道。

“那她如果想要救江梅,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了?”莫易卿蹙眉道。

金嘉意笑了笑,“也就是因为她身份不一样,如此理亏的事,她不会做。”

“只是这薛沛不会善罢甘休。”

“薛沛吗?”金嘉意不以为然的念了念这个名字,讽笑道:“这个人不足为惧。”

莫易卿跟着她走进电梯,瞧着女人的侧面轮廓,想了想刚刚薛家老太太的气势,再回忆起自己姐姐曾经对自己的场面,两两之间竟然有一种不谋而合的味道。

在她们眼中,所有人都如同蝼蚁那般。

阳光刺眼的落在广场上,周围的车子来来往往数不胜数。

一辆卡宴疾驰而过,最终停靠在城郊外的重型犯人羁押所外。

警卫打开铁门,铁门外春意盎然,铁门内仿佛却是另一派景象,萧瑟、凄凉,恍若没有了生机。

男人被铐着沉重的铁链,一步一步的从走廊一头缓慢而来,他的左右并排站着四名狱警,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这样一个犯人,毕竟他来头不小。

席宸坐在审讯室前,瞧着精神萎靡好像还没有恢复神识的男人,指尖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江天注意到眼前虚虚晃晃的影子,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又继续低着头,不言不语。

席宸对着一旁的所长,问道:“他身体上的药量还要持续多久?”

“我们化验了他的血样,已经恢复了正常饱和度。”

“看来咱们江先生不进入娱乐圈还真是浪费了你这炉火纯青的表演功力。”席宸走上前,独自绕着他转上两圈。

江天坐在椅子上,看着一闪一闪落在自己视线里的身影,依旧沉默不语。

“江先生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席宸再问。

江天冷冷哼道:“成王败寇,我既然败了,无话可说。”

“看不出来江先生还真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气概啊。”席宸最终停止移动,站在他身前,抬起他低垂的脑袋,漠然道:“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关在这里吗?”

“我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江先生的觉悟性还是挺高的。”

“我只是很不甘心,我的一切都是被一个女人给毁了。”江天吼道。

“我也觉得很意外,江先生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竟然被一个女人给毁的一干二净,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江天嗤之以鼻,“用我的经历奉劝席总一句,离金嘉意远一点,免得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这就不劳烦江先生多虑了,我可是商人,做的可是正大光明的事。”

江天闭上双眼,一副随你们处置的淡然表情。

“想知道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都不对你下手,现在却毫不迟疑的想除掉你吗?”席宸问。

江天冷笑,“你不过就是想用我的手替你除掉你不方便出手的那些人,而现在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你错了。”席宸坐在椅子上,目光幽幽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道:“本打算再留你一段日子,可惜你差点误伤了我的孩子。”

江天有些不明他的言外之意,当时他身体飘飘忽忽,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追他,他很恐惧,一路奔跑,最后好像有警察想要对他开枪。

对,就是那里,他拿起了一把很长很锋利的刀,对着所有企图阻止他的手挥砍下去,浓烈的血腥味一阵一阵袭来,他双目猩红,好像看见了什么牛头鬼面的恶鬼,继续砍着那些可怕的玩意儿。

“哈哈哈。”江天仰头大笑起来。

席宸对着周围的警卫道:“我想和江先生单独待一会儿。”

霎时,整个屋子只剩下两人面对面而坐。

江天停止狂笑,“我便在想以席总的身份,我这样的人是用不着你出动这样的阵势扣押吧,原来这其中还藏着这么一段过程,还真是可惜,我应该下手狠一点,快一点,这样我想席总更生气吧。”

席宸站起身,解开袖口,“是啊,很可惜,你就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江天感受到对方施压的精神压力,喘了喘气,故作镇定道:“席总莫不成是打算就在这里杀了我?”

席宸嘴角微微上扬些许,他摇头,“不,我可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处理了江先生。”

“你可得想好了,我虽然落网了,可是我这些年建立的王国可不是一群小打小闹之辈,席总虽说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但也总有失策的时候。”

“你觉得我会在意你这毫无价值的威胁吗?”席宸直接一拳砸在对方的颧骨上。

被突然一击,江天来不及闭嘴,牙齿咬破嘴角,一缕血线从嘴角处流下,他继续道:“很好很好,我江天也绝不是软柿子任人宰割之辈。”

“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一只跳梁小丑,平时能够让我看看好戏罢了。”席宸再次出手,这一次一拳挥过对方的正心口位置。

一刹那的疼痛让江天险些背过气,他察觉到胸腔处的灼痛,知晓肯定是被砸断了肋骨,每一次呼吸时,疼痛都会加剧一份,他咬紧牙关,尽量的保持自己面上的平静。

席宸捏了捏拳头,指骨轻轻作响。

江天咳了咳,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他冷笑道:“我真他妈应该一刀砍死她,这样就算死了也够本了。”

“那江先生注定这辈子得死不瞑目了。”随着席宸的话音一落,他的脚已经踹过对方的身体。

江天犹如落叶那般坠落在地上,他的手脚被绑着,以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匍匐在地板上,他觉得这次自己的心口不痛了,转而脾脏破了,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席宸站在他面前,见着已经被卸去了力气的男人,没有再言语。

江天喘着气,想着再放狠话,刚一动作,身体便是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

席宸擦了擦手,打开铁门,对着两侧的警卫道:“这人具有很可怕的攻击力,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所长忙道:“我会让人好好的教训教训他,让他学着听话。”

席宸径直走过长廊,出了羁留所,仰头望了一眼苍穹之上的炎阳,疾步走下。

……

公寓外,轿车缓慢的驶进停车场。

莫易卿亦步亦趋跟在金嘉意身后,瞧着眼前的这栋建筑物,默默的有些激动了。

金主正抱着小家伙在一同观看动画片,听见门铃声,急忙上前。

金嘉意见着打开的房门,自行进屋,空气里隐隐的浮动着浓烈的肉香,朝着厨房看了一眼,道:“你们在煮什么?”

姚翠花拎着锅铲探了探头,莞尔道:“给你炖肉。”

金嘉意坐在沙发上,抱过小家伙,问着:“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下来吃饭?”

“你不下来,我可以给你送上去。”金主瞥见她身后跟来的一个男孩,觉得有些眼熟,当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之后,恍然大悟,激动的握住莫易卿的手。

莫易卿被他突然的举动弄的手足无措。

金主感激涕零道:“原来是你啊,在超市里你走的太快,我还来不及问你叫什么名字,不过我觉得你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的婚礼上。”金嘉意适时的提醒。

金主点头,“对对对,就是婚礼上,难怪觉得你面善,好小子,功夫不错啊。”

莫易卿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不过就是一些花拳绣腿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金主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臂,“看你今天那动作,少说也是练了几年吧。”

莫易卿沉默,这一身本领是几十年的锤炼才到达的境界,只是以他现在这个年龄,如果说自己练了三四十年,估计会被人笑掉大牙。

金嘉意将孩子放在愣愣发呆的莫易卿怀中。

莫易卿蓦地挺直后背,手脚僵硬到好像捧着的不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孩子,而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他不敢动作,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客厅正中。

金嘉意瞥了一眼他别扭的动作,沉下脸色,道:“不敢抱?”

莫易卿小心翼翼的托着小家伙的脑袋,瞧着悠悠转醒过来的大眼妹子,心口微微悸动,想着要不要对她笑一笑拉近拉近关系?

他试着上扬嘴角,他自以为自己表现的很自然,实质在外人眼里是完完全全的惊悚,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人情不自禁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什么特别意图,笑的不怀好意。

小家伙扭了扭脑袋,打了一个哈欠,突然大哭起来。

莫易卿越发不知所措,慌乱中看着自家亲姐,现在该怎么办?

金嘉意双手环绕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自顾自乱了阵脚的男孩,忍不住的掩嘴一笑,“你这样子特别滑稽。”

莫易卿独自愁白了头发,小丫头哭的肝肠寸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她的身体很软,贴合着他的手掌时,他都觉得这个小团子好像没有骨头,自己一用力就会弄疼了她。

金主哭笑不得的将孩子抱回来,哄了哄,小家伙停止了哭声。

莫易卿暗暗的抹去脸上的汗水。

金嘉意却是再一次将哄好的孩子抱回莫易卿怀中。

莫易卿如临大敌般不敢置信,他道:“我会不会弄疼了她?”

金嘉意摇头,“她可能是饿了。”

莫易卿瞠目,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他喂她喝奶?

小家伙撇了撇嘴,又一次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