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丛轩到暮云斋,距离不算长也不算短,银杏那番似有所指的话,让玹玗一直在想,弘历和熹妃之间究竟会出现什么情况。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但都被她一一否定了,两个隐忍内敛的人就算争锋相对,也绝不会大吵大闹,可涴秀既然如此反应,就证明那局面绝对比吵架更让心心惊。

经过御花园时,正好遇见前往储秀宫的弘昼,见四下无人,涴秀便不管不顾的拉着玹玗跑过去。

“奴才给五阿哥请安。”可是玹玗醒神,规规矩矩地行礼,这里可是御花园,谁知道那些角落里会不会长着眼睛。

“免了。”弘昼随意一抬手,淡然的态度就是对玹玗最好的保护。

“你先去了钟粹宫?”见他是从琼苑东门出来,涴秀幸灾乐祸地一笑,看来不止暮云斋有好戏,储秀宫更是要上演大戏了。

“是啊。”他无奈一笑,“所以刚好和你相反,你要忙着去生火,我得快点去灭火。”

“这把火不好灭吧?裕妃气上加气,除非你娶了那个蕊珠。”涴秀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个名字一直如鲠在心,总是觉得不舒服。

“没有机会了。”弘昼得意笑道:“齐妃母妃还是疼我的,怎么会把个麻烦扔到我府上。”

刚才去给齐妃请安,顺便发了一通牢骚,毕竟齐妃掌控这六宫事物,又是他的养母,且这几天他也孝顺有加,为儿子解决烦忧不过举手之劳。

涴秀听得一头雾水,玹玗却了然暗笑,这位看似荒唐好色的阿哥,果然也是个心机深重的人。先给齐妃请安实则有事相求,故意在御花园逗留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对涴秀说这事。

现在的局面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清,雍正帝春搜特意带上谟云和涴秀,看似有心在指婚前安排他们相识。但准噶尔关乎边疆问题,宗室之女中可选的人不多,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难成大器,送去和亲没有半点实用。

是和亲准噶尔,还是嫁给谟云,已经让人猜不透。现在有多出了一个弘昼,虽然弘昼带涴秀不一般,她和雁儿都看得出来,但此前都表现在“宠”这个字上,不见爱意更无暧昧。可元宵宴涴秀醋意大发,这会儿弘昼又如此在意的解释,真让人为之担心。

情爱为何滋味,她或许还不懂,可是她明白,只要进入紫禁城,但凡和皇室扯上关系,就再无随心之私,涴秀和弘昼的感情,若浮于玩闹那是情趣,若出于真心就注定是悲剧。

看玹玗脸上的变化,从窃笑到蹙眉,似乎弹指间心中以掠过千愁万绪,弘昼一勾嘴角,笑道:“玹玗丫头,一会儿见到四哥,帮我转告一下,今夜我不离宫,在御药房那边过夜。”

收回思绪,玹玗赶紧一福身,额首道:“奴才知道了。”

涴秀觉得他们眼眸中有些自己不懂的情绪,但也不去多想,拉着玹玗掉头走掉,又瞥了一眼身后,笑道:“行了,让五爷快去灭火,咱们得赶紧去生火。”

刚才玹玗就没听明白这“生火”是什么意思。

灭火好理解,扇风点火也能理解,可生火这一次,用得不温不热,实在奇怪。

第一次踏进暮云斋,乾西五所的格局和乾东五所相同,前院的东西厢房也是供奴才居住。

佩兰坐在穿堂,正对一众婢女训话,见涴秀前来便起身相迎。“额娘和王爷都在染缃阁中,格格只是直接过去,还是在上房等着,我让人去回话。”

“你说呢?”涴秀淡淡地回了一句,感觉到玹玗偷偷拉她衣裳,才又补道:“好歹也是嫂子,我应该去瞧瞧。”

“好,那格格自己过去,我这还有些事要忙。”佩兰始终挂着浅笑,但视线却在玹玗身上打了个转,才继续忙着派差。

正院中草木丰茂,东厢是佩兰居住的吟墨阁,门前种着几棵梨树,游廊下摆满了兰花;西厢就是敏芝居住的染缃阁,门外种的是桃树,廊下摆放着罕见的蓝色鸢尾花;上房是弘历的房间,但通常都是空置;至于其他侍妾都安排在后院,东西厢房和后罩房都住满了,没有一明两暗的条件,每人只有一间房,不过装饰得华丽些而已。

染缃阁前,敏芝的贴身侍婢蜜儿倚门而立,见涴秀前来立刻打帘子,声音中透着几分激动:“涴秀格格来了。”

玹玗跟着进入屋内,方知弘昼刚才为什么要用生火一词,这里的气氛让人仿佛坠入冰窖。

熹妃和弘历坐在明间,两人说话的语气极为冷淡,熹妃好像在解释西侧间门前为什么会杵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嬷嬷,而则弘历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或是应一声“嗯”、“明白”。

光是看到这样的情况,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最恐怖的还是西侧间传出的幽幽怨怨轻泣声,好像已尽量忍耐,却又难以抑制心里的伤怀。

泪如雨下的病美人,如此装可怜真比说任何话都有效,且又是出于慈母之心,求得不过是陪伴在儿子身边。

不过,发生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否则也不会银杏含糊一说,涴秀就能立刻猜到。

还好玹玗只出神了一瞬,连忙福身道:“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给四阿哥请安。”

弘历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又敛下了视线。

“姨母,你怎么又往兰丛轩放了一个老怪物,还手脚不干净,偷偷跑到玹玗房里翻箱倒柜。”涴秀快步走上前,抓着毓媞的手臂撒娇。

此言让玹玗微怔,又一次暗叹以前小觑涴秀了。

这样的气氛下,想没话找话本来就很难,涴秀则直接撒娇,看似刁蛮任性,却一举两得,打破了僵凝,又告诉弘历有人在算计玹玗。

“你私下随着老四跑回来,我还没罚你呢,你倒先来抱怨。”毓媞宠溺的一笑,目光微微一瞟弘历,“是和贵太妃安排的人,你太任性,是该有个年老的嬷嬷好好管教,何况你兰丛轩的奴才都年幼,雁儿也不过十四,其他的又刚入宫不久,这宫里的规矩总要有人教。”

“别到时候,把我兰丛轩的奴才都教成贼了。”涴秀一把将玹玗拽到身边,说道:“要说规矩,玹玗难道不能教吗?她在景仁宫那么长时间,有什么时候是坏过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