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女眷们在万方安和饮宴,而各王府的兄弟子侄则被安排在引见楼。

开宴之前,因今日天气格外好,不少年轻一辈都不愿在侧楼品茶,而是聚在引见楼前的校场,赏景的同时,也闲聊些与政务无关,如秋猎出游、女人玩器等话题。

太后圣寿宴,康亲王巴尔图自然在受邀之列,同来圆明园的除了夫人鄂卓氏,还有长子谟章和四子谟本。

“四哥,你不是昨夜才回京,怎么也随阿玛赴宴?”谟云寻了一圈,才在河边柳树下找到两位兄长。

谟章满脸严肃地抢先说道:“你今日当值,怎么就这样跑来,既受皇上赏识,就更应该用心才是。”

说起来,谟章是巴尔图的嫡长子,现在的康亲王福晋鄂卓氏与其生母乃是亲姐妹,所以待他还算不错,但命运这种事情却从来由天不由人。

按照清制规定,凡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的宗室贵族,每代都由一位嫡子承袭爵位。可康熙二十三年规定,亲王和郡王各子封爵都要递降一级,亲王的儿子只可封郡王,但能不能受封,还要看有没有立下军功,或是否得皇帝赏识。而康熙二十七年又规定,凡亲王和郡王各子应封爵者,需在二十岁时通过满汉双语的文试,弓马骑射的武试,成绩优秀者才可按例封爵,平庸者降一级封爵,劣者降两级。

谟章幼年体弱,因而没能和其他宗室子弟一样入宫为侍卫,所以错过了一条出将入相的捷径。直到康熙六十一年,他才被恩诏授为六品官,但只是个虚衔。雍正十年四月三十五岁是,照定例授奉国将军。

可其四弟谟本,十五岁入宫为三等侍卫,十九岁外放正四品防守尉,雍正十三年时,年仅二十三岁,就被用雍正帝封为奉国将军。

而八弟谟云更是了得,入宫不到两年,已升为头等侍卫,内廷行走赐戴花翎。

或许是因为对弟弟们妒忌,谟章才总以目空一切的骄傲,用尽全力去掩饰自卑,但凡逮到弟弟们的丝毫问题,就会端着长兄如父的姿态教训。

“大哥放心,是皇上让我先过来的。”谟云受教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皇上还在与太后说话,要待各位妃嫔给太后献礼完毕,万方安和那边开宴后,皇上才会移驾引见楼。今日又有萨喇善随护,眼下是用不着我跟着,且皇上得知我和四哥好几年没见了,这才放我过来的。”

“四哥来可是有目的,你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呢?”谟本一手搭在谟云的肩上,他们俩才是真正的同胞兄弟,虽然年纪相差九岁,但凑到一起时却是无话不说。“昨晚回到京中,额娘拉着我没聊上几句话,就说起郭络罗家的那个小姑娘,尽管之前也听到不少流言,但像额娘那样挑剔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我就更是好奇了,今日一定要见见。”

谟云憨憨一笑,老实地回答:“现在不行,太后身边的大小事情都得她应着,四哥若真的想见,等宴席散了,摆酒戏的时候我再去叫她出来。”

“我怎么听说,那个郭络罗家的姑娘,与和亲王的关系不浅。”谟章眉头微蹙,他是一直不赞成谟云和玹玗来往,但父母都不反对,他也说不上话,只能提醒道:“那和亲王是什么样的脾气,你在宫里行走也该知道,跟他抢女人可不是好玩的事。”

“瞧大哥说的什么话,只不是被皇上看中,嫁给谁还得看人家姑娘的意思。”谟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拍了拍谟云的肩,豪气地说道:“不是我夸自己兄弟,咱们谟云哪里比不上和亲王,嫁给八弟可是正妻,日后八弟若被封郡王,她就是堂堂正正嫡福晋,岂不比在和亲王府当侧福晋强。”

谟章低声斥道:“小心这番话传去会惹麻烦,和亲王岂是你能议论的。”

“就咱们三兄弟在这边,谁能把话传出去?”谟本撇了撇嘴,兄弟之间并没有大矛盾,他只是看不惯谟章端架子。“且咱们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议论皇上是大不敬,闲话几句亲王,又有什么了不起。刚才你那句‘和亲王是什么样的脾气’,难道不是议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谟章脸色一沉,怒目道:“我提醒你,也是为你好。”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先过去吧。”当下气氛无疑有些剑拔弩张,谟云不欲看见两位兄长争执,立刻打圆场道:“若是比皇上还晚到,恐怕不太好。”

谟本挑了挑右眉,唇畔浮出一抹傲然的淡笑,率先转身而去。

望着四弟远去的背影,谟章眸色冷冽,刚才谟本那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若哪天真的是谟云被封郡王,他这位嫡长子就更无颜面了。可看眼下的形势,弘历极为赏识他这位八弟,郡王的爵位算什么,说不定还能承袭康亲王之位。

而自幼在军中长大的谟云从不在乎这些,看着大哥有些落寞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长长吐了口气,缓缓行在两人后面。

兄弟阋墙的戏码,皇族之中处处可见,此刻在引见楼前上演的那出,更为精彩绝伦。

“五弟今日进献给太后的寿礼,可真是不凡啊。”弘皙脸上的笑意温和,眸底深处却透着阴狠,语调平静但又似暗藏千针,让人听得很是不舒服。“为兄若没有记错,那沉水沉香八仙如意乃当年顺治爷吩咐内务府造办处所制,原本是孝庄太后的寿礼,可在孝庄太后圣寿的前一个月,顺治爷突然驾崩,那套如意就一直锁在南库。”

“理亲王知道得可真多,但这话是想说什么呢?”以前弘昼还勉强称其一声兄长,现在改称呼,并非心存敬意,而是在刻意表现出生疏。“南库的存档册中只记载,‘顺治年内务府造办处制’,并未注明用处。即便当年是为孝庄太后所准备,论身份、论地位,当今皇太后也受得起。”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禁暗叹,也只有弘昼敢说这样的话,孝庄太后和崇庆太后都是母凭子贵,直白些就是由妾扶正,谁也不比谁高贵。

“当然受得起。”弘皙淡淡一笑,刻意说道:“只是感慨,如今南库倒有几分像五弟的私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