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若能摒弃妒心,把醋意换成助益,又何愁索求不得。

玹玗在养心殿住了四天,弘历就去过储秀宫两次,但是没有安置在佩兰处,每次三更过半就会返回养心殿。

第一天夜里弘历去探病,佩兰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副虚弱模样,又称自己不过小恙,是前日携妹妹佩菊游御花园时,在玉翠亭多坐了一会,不想就这样病了,说来是自己没有爱惜身体,着实不该惊动圣驾。

而那晚,佩兰没有侍寝,既然病着,就不能伺候圣驾,但却不着痕迹的撩拨了弘历。

第二天弘历事务繁忙,没有到储秀宫探望,但也没有去别的宫里,且玹玗在养心殿留宿,他更不会翻牌子,这就已经为佩兰的筹划,又增添了一份胜算。

第三天清晨,金铃受命前去养心殿,称贵妃身上的风寒已退,身体大安,请弘历不必牵挂。且金铃是个极规矩的人,除却主子的吩咐,绝不会多说一个字,佩兰也就是喜欢金铃这点,多嘴的奴才只会破坏她的安排。

当夜,快到二更时,弘历果然出现在储秀宫,佩兰表现得又惊又喜,可实际上,一切都在她的谋算之内。

若将弘历视作夫君,她或许并不了解他的内心,但若只将弘历视作男人,她却能做到算无遗策。

为大行皇帝送灵,需斋戒沐浴三日;前往易州泰陵,路上要行四日;梓宫暂安隆恩殿后,又要陪灵七日;如今返回紫禁城,身有个能游魂摄魄的小美人,偏偏弘历又舍不得委屈玹玗,不会随便要了她。

如此算起来,这一“戒”可就大半个月了,对不到而立之年,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已经算是极限,所以弘历第一天来储秀宫时,佩兰就拨旺了火星,然后静心等待便是。

夜深人静,红烛摇曳旖旎,醉魂幽香袅袅生烟,再温上一壶酒添加情趣。

从包衣出身的辛者库人,一步步爬上使女,再攀枝弘历成为侍妾,她本就是一颗卑微的种子,从尘埃中萌芽,虽然芳华幽绽,却终究不似那些高贵的上三旗贵族,是个能屈能伸,不在乎放下身段的人。只要可达成目的,纵然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她也可以将自己当作工具,去扑灭别人在他身上引燃的燎原之火。

男人,酒意微醺三分醉,朦胧情起,一番云雨过后,疲惫就会模糊意识。

温香软玉般窝在他身侧,浅浅低柔细语,绝不直言正题,佩兰只倾诉见妹妹焦虑,自己是如何担忧,这才失了神,坐在风口发呆,不但自身染病,还让圣心牵挂,着实有错。

虽然弘历是一副慵懒模样,但依旧能观其眉眼,辨其语气,佩菊想打探的事情,就可推断到七、八成,反正圣意难测,即便不如人意,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已尽力。

可这高深红墙里,乃权谋至上,自诩聪明之人,往往会忘记一个道理,能成事,究竟真是自己所谋得,还是别人顺水推舟,将机就计。

因为天气的缘故,落雪路难行,銮驾从易州返京,走得比去时还慢,竟用了五天。

养心殿,勤政亲贤内,碳爖烧得极旺。

早朝散后,弘历先去慈宁宫给毓媞请安,又去储秀宫陪甯馨用过早膳,这才回来批阅奏折。

“皇兄,你让拟定的折子,看看吧。”弘昼径自推门入内,随意把奏本往桌案上一扔,然后大模大样懒坐在炕上,又招来李怀玉上茶点,越发把养心殿当自己家了。

弘历打开奏折,直接在末尾朱批,没抬头,却精准地扔到弘昼身上,“拿去照办。”

弘昼捞起折子看了看,见上面只有三个朱红大字「知道了」,不禁猛然坐直身子,诧异地看着弘历,问道:“你不看清楚,这方案和流程可行得通,就直接同意?”

“借口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弘历仍未抬头,语气淡淡。

“真是煞费苦心啊。”弘昼懒懒地翘脚喝茶,又挤眉弄眼,如三姑六婆般地笑道:“听闻皇兄前晚留宿储秀宫,贵妃嫂子对你使美人计,想必就为套皇兄的一个意思,看来贵妃嫂子这次是有心协助鄂尔泰,虽然没把皇兄留到日出,但纯酿熏香应该还挺受用吧。”

弘历倏然抬头,不由得眉宇一沉,视线移向右侧那道通往长春书屋的门,但默不作声。

站在桌案旁研墨的李怀玉悄悄移过去,拽了拽弘昼的衣裳,指着弘历看去的方向,小声提醒,“五爷……”

李怀玉话未说完,弘昼已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惊。

“鸳枕映屏山,月明三五夜,对芳颜。”玹玗的声音悠悠自内传出,幽柔婉转,笑眼盈盈望了弘历一眼,佯装失言的模样,歉言道:“哎呀,真是该打,温庭筠这首《南歌子》是讲男女幽会的,着实不妥。”

殿内就四个人,她也不觉臊,反而弘历的行为让她不解,夜里既去了,就索性安置在那边,三更时候最是天寒,何苦跑回来,也不怕受凉。再说了,堂堂九五之尊要宠幸谁,岂是她这小丫头能干涉,便是翻牌子,侍寝的人直接抬进养心殿,她也只当看不见。

眼下是撞个正巧,就借着弘昼的话头打趣几句,可言出之时,心里竟绕着千情万绪,似乎世间百味只剩下了酸。

玹玗此刻才明白,道理可以说得很动听,但情不知所起,本来就与理无关,又如何能用一个“理”字去约束呢。想来想去,还是要怪弘历,何苦把她拘在养心殿,所谓眼不见为净,她也不至于被此种滋味浸心。

弘历颇觉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瞳眸蕴着薄怒,视线移向李怀玉时,见其已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佩兰用计想从他嘴里打探情况之事,他原就要对弘昼说,即便李怀玉多嘴也不是问题,反正他想让弘昼去查查,西林觉罗府最近是否又有什么动作,不然何至如此紧张。

可说归说,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弘昼低头扶额,几近无声地咕哝着。

“炭炉却夜寒,重抱坐叠褥。与郎对华榻,弦歌秉兰烛。”玹玗坐在弘昼对面,声音虽幽微,但也足够让弘历依稀听到。“受用与否,五爷怎会不知,所谓月明西窗前,红烛暖帐里,何处不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