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武汉,窑区东口营。

郑凯到家的时候,爷爷郑成正把看房的人送出来。

看房的人他认识,同营郭家,买郑家的现房,是为了把老家的人接过来。

见郭伯身后跟着里保,郑凯就知道房怕是已经卖出去了。

把郭家人与里保送走,一家人回到了院子。

院子空荡了不少,用不上的东西不是卖就是送予了左邻右舍,该收拾的细软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屋你不要,契一签予你娶妻的房,可真没了。”

一家之主的郑成,回到主屋,安坐正对当门的两椅夹茶几的左椅位,茶几后的墙上还挂着张不伦不类的猛虎下山图,泛黄的长绢画,看起来挺有意境。

单手托起漆几上茶盏打盖喝茶的郑成,红光满面,一脸惬意,布纽扣横襟马褂,黑色的歌轮布被室外的光一打,褶皱间条纹隐现绸光。

手端青瓷茶玉盏,脚蹬人字步云履,左额伤处还贴着副膏药,一副地主派头,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搬砖的家伙。

只是里保一送走,郑成就把褂子脱了,灰布短衫重新上肩,恢复了平常的打扮。

里长跟他有仇,他不想让里长小看。

“我住宿舍,空房留着干嘛。”

郑凯拿着个木杯,到里屋侧角掀开翁上的蒲盖,用瓢舀了满满一杯,边喝边掀帘又走了出来,“二奶奶不留家,跟着折腾?”

“我身体硬朗着呢,留家干嘛。”

二娘端了盘蜜枣,放在郑凯身旁的矮桌,递了个湿毛巾给大孙子,“擦擦。”

“诶。”

郑凯答应一声,把水杯放下,接下毛巾擦起了脸,粮站离家小五里,一路颠儿回来,尘霜浮面。

留下的是二叔一家,离小妹所在小学不远的新街口,开了家煤站。

洗好的煤从南水过来,到煤站再添胶泥等基料打煤,与红砖一样,用手提杠杆模子,压成蜂窝煤,再由送煤工推着架子车,沿街给各家送,背煤到户。

标准蜂窝煤,直径四寸,重五斤整,十六眼,三分一块,千块30块,到煤站自提千块28元,管送的千块30元,背煤工送一千块煤,能挣2块钱。

一户要煤,最少都是百八十块,有院子的更是一要就是一架子车。背煤又脏又累又辛苦,可与郑成家刚来时,天天灰头土脸的搬砖一样,钱可不少挣。

做饭烧火,冬天暖炕,摞个煤火台,烧饭的同时就有热水,水管一拧就有了,找管工跑个水管,脑袋上架个蓬蓬头,淋浴一冲方便死了。

除了冬天得去澡堂泡,在家洗淋浴的越来越多了。

标准蜂窝煤用火钳子一夹就行了,不用像是烧灶扔柴引火,又吹又捅,弄的灰头土脸。

有条件用蜂窝煤的人家渐多,二叔的煤站生意就越好,东口营搬砖事业更蓬勃了,非但送砖还送煤,更有不少人改行了,专为人送煤搬煤。

只是爷爷已经不满于搬砖事业了。

真是老当益壮啊,青州乡下奔六的耆老,谁不是饴儿弄孙?自家爷可好,受燕歌反动思潮影响不小,整天活蹦乱跳。

“爷,咱家这点底子,够么。”

郑凯看着红光满脸,又胖又壮的自家爷,心中还是挺佩服的,只是对自家攒下来的这点薄财,经不经得起折腾,没有信心,“咱可别让赵窑主坑了。”

“赵大腰子能坑咱个啥?”

郑成一挥巴掌,“都是逃难来的,他家底子能比咱厚多少?都是掏苦力的,都是一穷二白过来的,他赵家时下能比咱家底子厚,就是赵大腰子比你爷有魄力,认事准,会借力生利。

当初一起挖泥打泥,为窑上送泥,咱是一户挖一户送。赵大腰子是拢了一帮逃难的苦哈哈,学人建筑队,立了送泥队,一起挖泥一起送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