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南门,人山人海。

往来进进出出的秦人们,在这一天,都是让开了一条道路。宫中的郎官们,还有咸阳城中的卫士们,分列两排,一直从宫门口到了城门口,然后又将这里团团围住。

在出使三晋的队伍旁边,立着一辆青铜昭车,在昭车华丽的青铜上面,镶嵌了不少精美的漆器,与不知名的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昭车车辕之上,铆钉密布,车顶四角处,往下垂着精美的玉旒。昭车车底隐秘的地方,洛阳尚坊四个字,银钩铁画。

这昭车,出自洛邑尚坊,还是嬴稷即位大典之时,周王室派人前来祝贺所赠送的礼物。

在许久前,这天下的王只有一个,这昭车是王的象征,现在的王虽然没之前那般稀少了,但能有秦王钦赐昭车的臣子,算起来这还是第一个。嬴稷此举,让众臣子看在眼中,足见其对甘茂的重视程度。

而甘茂对这一切,却是不怎么上心了,因为这是嬴稷,最后能给自己的东西了,何况,他甘茂要的又不是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可惜了,他要的东西,嬴稷现在给不了了。

此刻,嬴稷正拉着甘茂的手,说着些什么,其后是嬴俍,而嬴俍旁边又有苏铭。嬴俍仔仔细细的观察这嬴稷与甘茂两人,因为他很奇怪。这嬴稷下令,让苏铭攻打韩国,也容不得自己反驳什么,因为就连甘茂,对此事也是鼎力相助。

这不,今日丞相甘茂为了攻打韩国武遂顺利进行,居然是亲自出使三晋,这都多少年了,甘茂都没离开过咸阳。以嬴俍的嗅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有问题。攻打韩国,岂不是与甘茂前些日子定下的国策,相违背,既然相违背,甘茂如何会这么尽心尽力了。

实在叫人想不通。看着两人一幅君臣和睦的情况,嬴俍隐约又有些担心,担心甘茂与嬴稷,已经合为一心,接下来,就要对付自己了。

嬴稷拉着甘茂说上了许久,而苏铭就一直看着嬴俍阴晴不定的面容,在想着他在想什么,因为这又对苏铭很关键。

这甘茂一走,朝中就只有嬴俍樗里子为大,谁知道一向团结的、在秦为官的山东士子,会倒向何人。右相樗里子,数年不理朝政,那日朝堂之上,又做出老态龙钟的姿态,所有的朝臣都认为,樗里疾已经老了。

既然他老了,那就只剩下嬴俍独大了。

嬴俍一脉,势力错综复杂,根深蒂固。在秦国就好像一颗盘根交错的老树,紧紧拉着峭壁上的石头,没有人知道,他的根系,到底去了哪里,或是走了多远。

先不说这这右庶长嬴壮是嬴俍的子嗣,就说在秦国任郡守,县令的官员,就非常之多。甘茂在时,甘茂代表着外来的、也就是山东六国的势力,甘茂将他们拧成一股,正好可以与代表秦国老牌势力的嬴俍,分庭抗礼。至于魏冉、芈戎这些人,现在还算不得什么。

所以,甘茂一走,山东士子在秦为官者,有可能是群龙无首,倒向嬴俍的会非常之多。到时候,朝堂之中,嬴俍独大。或许,上一次败了给了嬴稷,他们本就心有不甘,现在机会来了吧。

到现在,苏铭也不知道屈子的话,是对是错。甘茂与嬴俍平衡,本来是好事,可偏偏是嬴稷来晚了,嬴稷又非一个屈居臣子之下的君王,所以他要的不是平衡,是绝对的控制。可要是不打破这平衡,甘茂与嬴俍一直这样下去,嬴稷就没了机会。

既然要下手,就先得从甘茂开始,因为他最好对付,也没有称王之心,就算是有,可他也没那血统。这好对付的先对付了,让他走了,这剩下的就是难对付了。当然,难对付的,后果肯定也会比甘茂差了许多,手段也会残忍一些。

有时候,苏铭想想,这些又是公平的,甘茂能这么全身而退,何尝又不是一种福气了,免得到时候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