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依旧阴沉着。

安泰的笑颜永远定格在那张黑白照片上。

马进推着高老太太随着最后一位来宾进入高家别墅,正准备推着轮椅跟着进入正厅里,却突然感到手被人拍了一下。

马进低下头去看着老太太,疑惑地问,“高老太太,您怎么了吗?”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我回房间休息一会,我累了。”

马进看了看前面正厅已经入座完毕等待的人群,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高老太太我……”“不要和我说不可以两个字!在我的字典里我们高家的孙子各个都是出类拔萃,没有哪件事情可以让他们退缩!”老太太虽然已经年龄接近百岁,但是严厉起来声音还是威严的让人难以拒绝。

马进叹了口气,乖乖放开了老太太的轮椅。一步一步像是步入殿堂一般严肃庄重地走向正厅。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变成了庞博大雨,老太太被小黑推着上了楼,经过二楼落地窗前,老太太突然觉得全身被震撼了一下。

大概是人老了总会有一些奇怪的联想出现,老太太下意识地一个回头看去,竟然在离别墅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安泰的车子!

老太太擦了擦眼睛,在侧边出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那辆车子,前面的身高看上去很矮,街上因为下雨很大的雾,老太太看了好久才看清楚那前面的人坐在轮椅上,后面的人推着前面人坐的轮椅,在大雨中轮椅上的人撑着伞挡住了脖子以上的位置,而后面的女人一身黑色及脚腕长裙打扮暴露在大雨之中,修长的双手推着轮椅一步一步走向车子那边。

女人先过去开了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把轮椅上的人抱了上去,而女人也跟着上了车。

这时候小黑推着轮椅过了落地窗,老太太紧张地大喊道,“退回去!退回去!”

小黑愣了一下,老太太的话不可违背他赶紧拉着轮椅换了一个方向倒了回去,可惜不管老太太怎么探头看,都再也找不到那辆车了。

“他走了!!他们把我的安泰带走了!!”老太太一下子就接受不了了,本来就陷入了失去了爱孙的悲痛之中,没想到好不容易能再次见到爱孙,却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她便又一次失去了爱孙。

这接二连三的沉痛打击让一个老太太怎么接受?

小黑赶忙伸手过去抱住挣扎的老太太,在身旁小声地安慰,“没事的,老太太,老爷他人那么好一定可以去很好的地方,老太太您相信我。”

这边的来自于一个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大吵大闹并没有影响到正厅的哀悼之声,老太太说的没错,高家的孙子字典里普遍都没有不可以这个词语,马进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场景,却意外地经过仆人,前来帮助的人成功地进行着一切安排。

几乎没有多大的差错,有些本来不服他的家属慢慢地也被他对每一步都认真负责的样子折服,无一不顺从着他的指挥进行仪式。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似乎上帝愤怒了要冲刷这整个城市,地面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积水,车窗外的风景被疯狂乱飘的雨水划破,掩盖人们的视线。

平时觉得很熟悉的街道现在看起来不过更像是一个刚到达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方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害怕和孤独,还好。

“辛苦你了,柳烟烟。”娃娃脸的男人已经是半瞌睡状态,努力睁开双眼看着身旁淡然的女子,他咧嘴笑了起来,“还好最后一路上有人陪伴着我有一段时间,否则我会莫名地觉得很孤独无助。”说是陪伴,不去拆穿这一路过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安泰自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柳烟烟坐在一旁保持着中间能坐下一个人大小的距离,被雨浸湿的头发没有来得及擦拭,现在正滴水滴得欢乐,她却毫没有要去整理的意思,只有睁着的那双眼时不时地眨一眨,才能让人知道她是个活人。

“其实我不怕死亡,怕的不过是一路上会孤独。”

柳烟烟微微斜眼看他,“那你为什么要装死,离你的死期大概还有一段时间吧,你何必呢。”

安泰想要摇头回绝柳烟烟这个想法,但是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连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他有些气恼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最后只好开口答道,“这样就好,为公司打拼了一辈子,每一届继承人在任之时都会有起起落落,而到了最后一个大落的时候,他就应该知足让开位置给下一任接手,毕竟这就是让公司不倒下去的最好的方法,你的管理方法过时了,就要换另一个人新的思想去管,不然……”

“行了,打住吧,我怎么觉得你这更像是在随便找理由给自己的逃避做借口呢?”柳烟烟打断安泰的话,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怀疑,安泰不好意思地笑,“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柳烟烟冷哼一声,颇有得意的语气,“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鼎鼎大名柳烟烟,一听名字就是威武霸气,有谁敢说不认识?”柳烟烟总算是换了一个姿势翘起二郎腿端坐着,微微扬起下巴以一种斜度往下看着一边的安泰,看上去颇有女王的姿态。

“你看,这样像是你形容的那个样子吗。”

安泰努力扯开嘴角笑,“也许吧,我心目中的女王以后就是你了。”

“我可不需要一个死掉的人的仰慕,感觉全身毛毛的。”柳烟烟说着还配合的摩擦自己的手臂,安泰在一旁看着只能无奈地叹气。

车子平稳地走了很久,两个人没再继续搭话。

不多一会柳烟烟听见旁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微微侧过头看去,安泰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柳烟烟伸手想要摇醒他,转念一想还是把手收了回来,本来上车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了一定不要让安泰睡着了,这算是最后一次游行整个城市一圈,安泰履行这个决定之前,他说他想要去高家看看自己的哀悼现场怎么样了,会不会来很多宾客会不会有很多平日里交集不多的商业友人。

正厅摆着他的黑白照之下会不会有许许多多好吃的,水果之类的呀,比如说火龙果,安泰说他最喜欢的水果非火龙果莫属。

而他这辈子只喜欢火龙果,外面一副红红火火难以近人的样子,内在却是纯白无暇的,但是却也布满了坎坎坷坷的黑点,就像是安泰的人生一般,外表是个难以接近的高高在上企业家,人生路上却一直孤独着背负着家族强加给他的对别人还不清的亏欠,以及,身体上来自病痛的煎熬。

他说他吩咐了小黑在这天一定要把他的那唯一的也是自己亏欠最多的弟弟给找回来亲自给他主这场丧礼,小黑当时还拒绝,说什么怕老太太不同意。

安泰说他早就猜到了老太太肯定会不同意,所以他才吩咐小黑去说啊,他可怕老太太生气起来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