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清晨初升的朝阳,并不似正午烈日那般灼热,却也能将夜间的寒冷迅速驱逐。裹紧衣襟行了一夜路的三人,此时终于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丝丝温暖,一直微微打着冷战的身体随之放松下来。

“那便是伯尔赛城。你们已经到了此处,总不至于再迷路吧?”乌瑟娜言罢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赶了一夜路的她,此刻显然也有些疲倦,“你们请自便吧,我要回去休息了。”言罢揉了揉惺忪睡眼,转身便走。

箫梁和香云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均是舒心一笑。虽说乌瑟娜偶有狡黠之时,现在看来,她却是位值得一交的朋友。箫梁这般想着,上前一步高声道:“乌瑟娜小姐,多谢了。”

乌瑟娜闻言也不转身,只是潇洒地摆了摆手,墨蓝身影不多时便湮没于远方无数沙丘之间,不复得见。

西域大城,伯尔赛。

箫梁与香云置身异乡城镇之中,眼见四周迥异于中原风格的建筑,以及身着奇异服饰的西域人民,均觉得眼睛有些忙不过来。而四周西域人似乎对异乡人的来访已经习惯,并没有人怀着好奇目光打量二人。偶有看过来的,也是被香云妩媚容颜吸引,多注视了一会儿,便又移了开去。

香云在经过一处出售装饰品的地摊时,脚下便有如钉住再也迈不动步伐。她直勾勾地盯着地摊上的一对银镯子,令箫梁哪怕不开口问,也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这位姑娘可是看上这对镯子了?”地摊摊主是一个瘦黑的西域男子。他见了香云的反应顿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焦黄牙齿,用一口别扭的中原语道:“姑娘当真好眼力,这镯子可是被教主真神开过光的,漂亮着呢。那些个来我们伯尔赛城的中原侠女们,但凡路过我这摊子,都会要一对戴在手上,回中原之后教其他女子见了,只能又妒又羡……”

“……金姑娘?金姑娘……”箫梁好容易将香云的心神自那对银镯子上面唤回来,连忙对摊主道:“明白了明白了,我们下一次一定买一对回去。”说着便攥紧她的手将她拉离地摊,轻声道:“抱歉,金姑娘……我们可以用的盘缠可不多。”香云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听闻箫梁所言沉默良久,才黯然点了点头。

二人在城中四处寻找可以住宿的客栈,若非箫梁学了一点西域语可以向城内居民问路,怕是要把整座伯尔赛城都绕上一遍。

几经辗转,二人终于到达了城内唯一一间客栈前。眼前的客栈坐落在城内的偏僻角落,三面为数棵青绿大树环绕,正前方临着一条清澈河流,与繁华喧嚣的闹市区一比,倒是显得颇为安静平和。箫梁不明白为何城内只有一家客栈,还要坐落在如此偏僻地区,但眼下找到客房休息乃是当务之急,遂与香云一道踏进了客栈大门。

西域客栈的布局与中原客栈自是大不相同,单单说地面,便有一卷艳丽地毯铺设,显得客栈整体华美不凡,更不用谈那始终弥漫在鼻尖不曾散去的奶酒香味。二人犹自打量着眼前从未见识过的景况,柜台前的客栈老板娘忽而出声道:“两位中原来的客人,是第一次来我们伯尔赛城吧?”

箫梁笑道:“正是,请问还有两间空房么?”老板娘道:“自然是有的,请随我来。”

二人在老板娘的带领下上了二楼。箫梁边走边留心观察,见客栈内大部分客房都没人入住,遂道:“你们最近的生意似乎不太景气啊。”老板娘闻言轻叹道:“是啊,若不是那些该死的匪徒,这里也绝不会如此冷清……两位客人,这里便是你们的房间。”

二人的两间客房紧挨着,位于二楼的偏僻角落。老板娘道:“我知道中原客人都喜欢安静,所以便安排两位住在这里。这里景色怡人,夜里也没什么打扰人安睡的物事,请安心休息吧。”箫梁道:“多谢。不过您能不能告知在下一些关于您口中的‘匪徒’的事情?”

“……唉,说了又如何?客人您听我一句劝,这种事情不要去管,没事也尽量少出门。那些贼人,自然会由天神惩罚他们的。”老板娘黯然摇了摇头,随即朝二人鞠了一躬,便缓缓离去了。

箫梁安排好香云的食宿问题,便让她暂且休息,自己则出门办理事务。他怀揣着从乌瑟娜那里得来的西域货币,不多时就逛遍了伯尔赛城的市场,并将沙漠旅行必备的各种用具价格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乌瑟娜倒也出手阔绰,之前说是‘少许货币’,实际价值竟相当于中原的白银三千两有余。有了这么多钱,便是教人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也是绰绰有余……”箫梁这般想着,足下却是不停,径直走向方才那个贩卖饰品的地摊。

黑瘦的摊主一眼就认出箫梁,他笑了笑,又露出那排难看黄牙:“我就知道大侠你会再来的,您一定也认为这对银镯子很配那姑娘吧?”箫梁也不废话,略略与他谈了价格便将银镯子买下。虽说这摊主还是有些黑心,但一想到香云倘若见了东西定会喜笑颜开,他也不会再计较这些。忽的,城楼上方传来一阵刺耳的金鸣声,充斥大街小巷的西域人民顿时神情大变,继而迅速朝着各自家中疾奔而去。原本热闹喧嚣的伯尔赛城,顷刻间便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空旷街道上,唯有那越发响亮的金鸣回响不止:“咚——”

黑瘦摊主此刻堪堪将摊位收好拔腿欲跑,却是被伸手箫梁截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摊主急着避难,只含糊说了“沙匪”,就绕开他顾自己逃命去了。箫梁犹自怔仲,又闻城外震天呐喊声忽起,遂脚步迈开,直朝那处疾奔而去。

待箫梁赶到城门时,才发现原本大开的城门此刻已经紧紧关闭。突然,整个城门剧烈颤抖了一下,并伴有沉闷撞击声音传入耳际,令他顿时明白过来,有人在攻城!

耳边,呐喊声音与撞击响动交杂一处,坚固的城门在这般攻势之下逐渐显露出松动迹象。片刻之后,城墙上方又传来一阵锐物破空声音,箫梁循声抬头,便见得上空无数火矢雨下,不时有中箭者自城楼上跌落身亡。

箫梁闪身躲避迎面而下的数枝火矢,就在此时,城楼之上传来一个男子清晰有力的声音:“别慌,敌人只是数量占优,用守城巨弩予以反击!”紧接着,数道刺耳锐响骤起,片刻之后城外远方便有惨叫声音遥遥传来。箫梁只觉这喊话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当即步履如飞直奔城楼之上,在一排守城人员之中,果然便瞧见了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的身影。

白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箫梁的到来,他此时神情肃然,牢牢注视着城楼下方的战局,并指挥着守城人员*控数座巨弩反击。箫梁不动声色地赶到城墙边缘,但见下方密密麻麻的骑兵将伯尔赛城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冒着城楼上不时射下的大小箭矢,以攻城木不住地狠命撞击城门。

在箫梁看来,倘若不能将那根攻城木毁去,城门迟早也要崩坏。但其周围有大群盾牌兵守卫,倘若不顾一切贸然冲下,只怕未待人接近,已然让数十柄弯刀砍成肉酱了。白衣男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亲自*控一架巨弩企图进攻攻城木,奈何城楼正下方正是其攻击范围的死角,无论怎样也无法对冲击城门的沙匪们造成直接伤害。

“见鬼!”男子恨恨一拍巨弩,高声命令道:“把爆裂子母矢拿来!”身旁一人即刻将一枝三尺有余的大矢递予他,且嘱咐道:“师兄,这东西仅仅是在试验阶段,所以只有这一枝,你可千万要瞄准了打。”

男子也不废话,直接将其装在巨弩弦上,身旁之人随即以火把将箭矢的引线点燃。但闻一声尖锐鸣响,那枝箭矢极速掠向下方敌阵。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惊天震响,箭矢在人群之中猛然爆炸开来,藏于其中的无数枝细小子箭顿时朝四下散射开去,强劲的力道令一大片守护攻城木的沙匪顷刻毙命。

此箭矢一出,不要说城下沙匪愣了一愣,便是男子自己也不曾预料到其威力竟如此恐怖,欣喜之余又有了惋惜之意:“倘若再来三枝,不,两枝也足够了。倘若再来两枝爆裂子母矢,定能叫这些沙匪们骇破胆子。”

正如男子所言,那枝威力惊人的爆裂子母矢确实教众沙匪们呆了一呆,但见得城上再无此物射下,便再度展开猛烈攻势。沙匪阵中火矢上弦,百箭齐发,又是一大片箭雨迎头而下,一时间城楼上守城之士多有中箭,伤亡惨重。一直保持沉默的箫梁此时也无法再冷眼旁观下去,他大步上前向白衣男子作揖道:“道空师兄,依我看即便毁去了攻城木,也只能暂退这群沙匪。唯有除去此帮贼人的头目,釜底抽薪,才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