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岚没有说话。

父亲的惊怒神情,与众人的不解目光相继落入眼中,她依旧默默无言,任凭这个男子以一个颇为暧昧的姿势拥着自己,不知觉间,身体已是微微颤抖了。

诧异?愤怒?疑惑?哀恸?

不,不对。

全然无视世俗的目光,她毅然与他深深凝望,随之丹唇微启,柔声话语中,赫然是重逢的欣喜:“你……终于来了……”

无数兵刃齐齐亮出,彻底将他的去路堵死。然而他神情傲然依旧,却是浑然不将威名赫赫的武林盟会放在眼里。这份不加掩饰的桀骜不屈,哪里还是那个泰山派的废物弟子段世箫所拥有的?

这一点,霍英然觉察到了,颜嫣然觉察到了,毕云龙觉察到了,然后此间众人,也相继觉察到了。

馨水月禁不住一个激灵,眼神死死凝在那个陌生的黑衣男子身上,低声喃喃道:“难道、难道真的让你赌赢了?难道他就是……?”

“冯姑娘,你可愿随段某杀出这重围?”他轻轻牵起她的白嫩手掌,手心相扣指相贴,在她的耳畔轻声询问。而她也是在些许的沉默后,却是当着霍英然的面毅然点头,温柔话音幽幽传来,却是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我愿意。”

霍英然只觉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几乎当场气晕过去。他盛怒之余恨屋及乌,对于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也生出滔天恨意。然而冯毅宏尚在身后,他纵然再如何痛恨冯岚,也绝不敢厉声指责,如此一来,自然只能将满腔怒火尽数堆在段世箫的身上。

金芒暴起,杀气凛然。游龙剑骤然出鞘,毫不迟疑地刺向段世箫:“混账,纳命来!”

段世箫对于霍英然的暴怒不以为意,只是持剑堪堪挡下这一记直刺,随即剑尖上挑,顿时将袭来力道卸到上方。以此刻的他的眼光来看,霍英然纵然武艺高强,但盛怒之际难免心浮气躁,出招自然有了几分紊乱。

而这,则是他逃出生天的绝好契机。

段世箫左手牵着冯岚,右手持剑与霍英然连续拼招,纵然内力不及其浑厚,但在对战经验及眼光上,却是胜了不止一筹,每每出招都能令对手险象环生。这一点落入旁人眼中,顿时引来一片哗然:“此人到底是谁,所用招式居然精妙如斯?”

二人过招飞快,转眼间又是十招过去。突然,段世箫咬牙硬接下霍英然劈来一剑,且瞅准机会借他力道身形鹤起,竟是携着冯岚朝着大堂之外飘飞而去。大堂内本就高手如云,如何会容忍段世箫在他们眼皮底下溜掉?但见无数道内力蓄势待发,目标直指上空的黑衣男子,下一刻便要悍然出手。

值此时刻,那一袭艳丽红衣飘然而至,却是抢在众人蓄势前来到了他的面前:“你以为跑的了么?”

正是馨水月!

女子身形敏捷宛若鬼魅,着实令段世箫大吃一惊。然而当他瞧清了那张被雪白长发朦胧的容颜,以及那眼眸中噙起的一丝泪光时,却是不由呆滞了:“水月……”

掌力运起,寒气飘零,瞬息间便抵在了他的胸膛上。随着她浑厚内力的奔涌而出,恐怖力道如期而至,他只觉胸口被凛冽寒气骤然入侵,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紧接着整个人都被这一掌之力彻底轰飞,随即跌落至大堂外面。

“莫要被这贼人跑了,给我追!”

眼看着段世箫被馨水月出手重伤,众人即刻反应过来,正欲群起直追。不料最前方的馨水月骤然回首,神情早已恢复一片冷漠:“不必追了。那人被我的冰心掌摧毁了心脉,定然活不过三个时辰。我们且在此安心等候,待三个时辰一过,水月自然有办法寻到他的踪迹。”

“可是……”霍英然正欲开口,不料馨水月脸色又沉,足下更无一丝让步:“怎么了霍大侠,莫非你还信不过我?”

耳听得大堂外众家丁的追赶声逐渐远去,霍英然自然也是焦急难耐。然而馨水月就这么拦在众人面前,摆出决不后退的架势,其过人气魄,一时间竟是无人敢犯。

洛阳城外,某条山溪旁。

段世箫被冯岚紧紧扶住,顺着这条高山上流淌而下的小溪蹒跚行步。耳听得后方追杀呐喊不绝于耳,段世箫心急如焚,一不留神脚步不稳,顿时就栽了下去,连带着冯岚一并摔倒在地。

“你、你怎么样?”冯岚慌忙扶起他,眼见他眼神一片黯淡,嘴角更是溢血不止,不由芳心大痛:“天哪,馨堂主她……她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

段世箫勉力一笑,低声道:“不怪她,不怪她……若非她那一掌,我们断然无法脱出那层层围困。何况我明白她的,那一掌威势虽强,却意在瞒过冯毅宏等人的眼睛,无论如何也要不了我的性命。快,先找个地方躲上一躲,待我伤势稍缓再说……”说着说着他眼睛翻白,却是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冯岚并不知晓冯府中的如云高手们均被馨水月牢牢拖住,前来追杀的只是武艺稀松平常的家丁们。她环视四周片刻,忽而心中有了决意,遂架起段世箫一头冲进一旁幽暗树林。

林间多有树枝荆棘,她架着段世箫只奔逃一阵,一身艳红嫁衣已被勾得破破烂烂。冯岚见状当机立断脱去嫁衣,在奔逃途中不时扯下一片衣角勾在临近树枝上。待嫁衣已被完全扯完,她才选择另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行,同时沿路抹去脚印,极力隐藏二人逃遁的踪迹。

如此逃亡了将近三个时辰,她终于寻得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山洞。确认洞中并无伤人的蛇虫鼠蚁后,她便拖着段世箫进洞,并以枯草树枝将洞口牢牢封住,让这洞口从外界瞧不出一丝异样。做完这些后,她极力隐藏气息蹲在洞口,目光透过树枝枯草的缝隙,牢牢注视着外界的动向。

这一蹲,就又是两个时辰。